隔天便是臘月初八。
一大早,先是阿鏑興沖沖地神秘來報:“馬叔做事真利落!前兒我託了他,昨兒他就把事情辦妥了。”
說著,衝著餘綻擠眼。
馬……哦,那個馬不平,胖管事。
餘綻轉過彎來,點點頭。也不問是怎麼辦的,只管自己盥洗梳妝。
她不問,可阿鏑心癢難耐,覷著四下裡沒人,笑嘻嘻地把事情經過告訴餘綻。
原來這馬不平乃是蕭家專門負責府中護衛衣食住行的管事,雖然事情瑣碎蕪雜,卻交遊寬廣。
一聽阿鏑說是餘家四小娘子堵了這麼一口氣,二話不說,轉身便去尋了那酸丁的同窗家長輩吃酒,大讚那酸丁“有眼光”。
又是什麼“餘家二房的生意做得大,闔府上下都跟著沾光”,又是什麼“大房大娘子最擅計算,親女兒出嫁不曉得多少田產鋪子都配送了”,又是什麼“這女婿只要日後乖乖給岳父岳母當狗,一輩子吃喝不愁”。
天花亂墜,令人噴飯。
那長輩當面哈哈笑著恭維,一轉身自然是警告家裡晚輩,不許與那酸丁走得太近:“那樣趨炎附勢之輩,聽見一個錢字,便如蠅逐臭,人品著實低劣!”
瞬息之間,話便傳進那酸丁耳朵裡,全然變了味:“你岳丈本就欺壓著兄弟才有官有錢,如今又要你去給他們家裝門面。日後怕不得還會拿這考試的錢逼你索性入贅呢!兄弟可小心些罷!”
那酸丁當場便氣得險些暈過去。家中太祖母、祖母、母親苦勸不聽,一心只要退婚。
“如今正在外頭打門呢!”
阿鏑興奮得兩眼放光,兩隻拳頭都攥了起來。
哦?
竟有這樣熱鬧?
餘綻心中一動:“要不咱們也去看看?”
“好啊好啊!”阿鏑小雞啄米一樣點頭,忽地又是一頓,沮喪地放下雙手,“還沒給二娘子請安呢!”
正說著,外頭有人來傳話,說話卻變了腔調,各種張皇:“二太爺閤家回來了。正在門外下車。請各位娘子、小娘子到二門處迎接。”
咦?
兩起子人豈不是在門口撞上了?
那熱鬧——不要迅速升級?!
餘綻和阿鏑驚喜交加地對望一眼,各自嘿嘿一笑。
“是!這就去!”
餘綻立即答應一聲,提著裙子站了起來就往外走,隨口吩咐守在門口的婆子:“去跟二娘子說一聲。就說我們去迎接叔祖,讓她安心躺著,等我回來再去給她請安。”
主僕兩個被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催的,一溜煙兒便跑到了二門處。
好一片熱鬧的大亂!
“君子固窮!”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
“讀書人,有所為有所不為!”
“你家便是有座金山,在下自認骨頭太硬,這個腰也彎不下去!”
“請恕我高攀不起!”
“道不同,不相為謀!”
“你好生還我定禮,出至門外,我便非禮勿言。”
“君子絕交不出惡言!”
“有母如此,其女可知!今日我必退此親!”
一個高亢的聲音,帶著迂闊魯直的憤怒不甘,蓋過了所有的嚶嚶嗡嗡。
終於,在一片女子的哭喊叫罵嘈雜之中,一箇中氣十足的老者聲音威嚴響起:“夠了!”
餘綻忙閃身在月洞門內,偷偷地歪頭往外看。
一個年過六旬、鬚髮皆白的矍鑠老者氣得臉色鐵青,單手負後,身子如松,長長地出了口氣,方把臉色放緩,看向一個身著月白長衫的年輕男子,柔聲道:
“婚姻事,原是結兩姓之好,而非結仇。
“小郎君書香門第,我餘家早先仰慕得很。這才特意挑了長房嫡女相許。
“可如今這,呵呵,唉。既是沒有緣分,那便作罷。
“小郎君剛才所言極為有理:君子絕交,不出惡言。
“這等頭髮長見識短的無知婦人,小郎君是謙謙的讀書君子,何必去理會她呢?”
衝著旁邊一伸手:“定禮!”
餘笙陰沉著臉,單手遞過一隻寒酸的藍布小包。
老者雙手將那小包捧到年輕男子眼前,臉上仍舊溫和溫潤甚至溫柔:
“原物璧還。還望小郎君對此事三緘其口。畢竟我們家這個是女孩兒,她還有個名聲性命哪。”
伸手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