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韓家再度大張旗鼓地查問起韓三驚馬的前後細節時,一張帖子悄悄地送進了韓震的書房。
韓震看著那張帖子,深深地皺起了眉。
帖子是悠遠淡雅的淺灰色,裡頭只有一個地名。
百花巷。
那種地方,他這輩子只去過兩次。
兩次都是為了見這一個人。
而上次見面時,兩個人曾經鄭重約定:大事成就之前,再不相見!
可是,這張帖子竟然再度出現在了自己的書房裡。
“帖子是怎麼來的?”韓震淡淡地問。
小廝只覺得後背冷颼颼的,深深彎著腰,低聲答道:“晨起小人的父親送來的。說是昨夜有人投到他枕邊,拿了刀子逼在他脖子上,讓他今晨府門一開,立即送到小人手裡。”
沒有進府。
還算識相。
韓震點了點頭,手指扣在帖子上:“賞你個前程。去賬房拿二百兩銀子給你父母安家,拿上腰牌,去萊州找二郎吧。海上剿匪,注意安全。”
這就是,要自己的命了。
小廝額上密密地冒了一層汗出來,卻一個字多話都不敢申辯,只管雙膝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向上磕了三個頭,然後弓著背退了出去。
“百花巷。”
韓震喃喃一聲,愣神了許久,方命人:“叫大郎換了鮮豔的衣服來,跟我出去一趟。”
這個命令下得好生奇特,可無人敢問。
——君不見國公爺用了三年的貼身小廝,說發配東海,就立即出發了?連家都沒敢回!那一包細軟和賞銀都是託了大管家送回去的。瞧這架勢,怕是一輩子都回不來了。
韓橘也覺得奇怪,但還是迅速換了一身淺金色繡淡紫梅花的袍子,橫了一條絳紅色的腰帶,插了一柄灑金的大摺扇,來到了書房:“阿爹,我這樣裝扮合適麼?”
韓震奇特地看了他一會兒,笑了出來:“騷氣的很,合適。”
父子兩個坐了一輛不打眼的馬車,從韓府側門悄悄地出來,繞了兩圈路,才直奔殖業坊。
韓府因佔地廣大,所以先帝賜的宅院在洛河以南的恭安坊,如今要跨過洛河,繞過北市,才能抵達殖業坊。
韓震安閒地坐在馬車裡,一字不發。
韓橘心頭頗有些惴惴,過洛河時,實在忍不住,方低聲問道:“阿爹,我們去哪裡?”
“去見一個人。”韓震倒是有問有答,只是語焉不詳,“你去替我,見一個人。無論他說什麼,你都不要反駁,也不要答應。告訴他,你會回家稟報給我。”
“是什麼人,竟然還需要父親掩藏行跡?”韓橘情不自禁,將心底的話問了出來。
韓震的目光從他臉上掠過,連停頓都沒有,口中安閒問道:“餘六說的話,你信不信?”
餘六?
哦,是在說三郎那個小媳婦……
韓橘深吸了一口氣,嗤笑著撓了撓自己高高挑起的眉毛:“再怎樣的弓箭高手,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打出來一枚石子,撬鬆了三郎的蹄鐵吧?”
“我能。”
韓震淡淡地說道。
韓橘頓時尷尬了起來,囁嚅一時,方強笑道:“那個餘四,不過是個二八年紀的小小女子,怎麼能跟阿爹比?”
“可她能使得出九箭連珠。”韓震看了他一眼:“比你和二郎,都強。甚至,比這世上所有人,都強。我便在十六歲時,也是沒這個本事的。”
“……那我回去查一查。”韓橘頗有些悻悻。
自從戴震傳信回家,說幽州出了一個弓箭奇才,阿爹就三番五次地拿著那個小娘子跟自己相比。
難道沒有天生神力、夜視奇能,還是自己的錯了?
雖然自己談不上勤奮練習,可家裡那個勤奮練習的二郎,也一樣比不過那人啊!
真鬧不懂阿爹,到底時時刻刻把那個小娘子放在心上,是個什麼意思!
韓震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嘆道:“等回去,挑個你和三郎都閒著的時候,到演武廳等我。”
一提到演武廳,韓橘就覺得頭皮發麻。
看來回去得馬上讓王氏去弄些個貼筋骨拉傷的膏藥來。
但還是恭恭敬敬地答:“是。”
馬車顛簸,終於進了一個窄窄的小巷子。
鶯聲燕語的女娘說笑聲撲面而來!
這是——這是什麼地方?!
韓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