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后低了半天頭,才疲憊地往後一靠,半倚在大迎枕上,淡淡地說道:“天要下雨孃要嫁人。他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潘家從上到下,都不是能真正忍氣吞聲的人。”
“可若是在宮裡鬧起來,就太難看了……”椎奴還是希望沈太后出面去挽救一下,至少旁敲側擊勸一勸永熹帝。
可沈太后卻不勝其煩,懶得管:“那個人已經去了北狄,保命不在話下。離珠也出了宮,自然有她師兄在旁邊參謀。宮裡便有什麼事,刀槍劍戟的,梨花殿離得這樣遠,血濺不到我身上。你非讓我往前湊,真的人家翁婿一體,一刀砍下我的腦袋來,你敢是就不心疼了?”
“阿彌陀佛呸呸呸!說的是個什麼話!?讓郡主聽見了,一個月不讓你吃酒!”椎奴知道勸不聽,也就不勸了,自管自地去忙,順便暗示單姑姑:“這幾天就不要出門了,在家裡學著揉麵,夏至日,咱們自己做冷淘吃。”
單姑姑欲言又止。
椎奴只做看不見。
大夏的夏天真的來了。
採選的小娘子們都換上了清涼俏麗的夏裝,都小心翼翼地畫著最淡的妝,生怕被汗水糊了胭脂,倒被旁邊號稱自己一向素面朝天的同儕比了下去。
街上來往的人群也越發顯得脾氣火爆,一個輕輕的擠蹭便能激得人跳起來大喊大叫。小娘子怪小郎君們浮浪,小郎君們怪泥腿子們眼瞎。
只有倚在高高的樓上窗邊啜著冰飲子的人們,才有資格懶懶洋洋地打著呵欠唸叨打油詩:“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啊……”
“寇連已經到了溫泉莊子,飛鴿傳回書來:一切如常。”董一恭敬稟報。
換了一身最簡單的短褐的沈沉就像個腳伕一樣,蹲在鍾幻身邊大口大口地吃西瓜,點著頭,含含混混地吩咐:“就讓他留在那邊守著。”
“你這是要棒打鴛鴦麼?”鍾幻好笑地用手裡的團扇敲她的頭,“他們倆可是都半年沒見著了。”
“沒見著還能勾得我們阿鏑掉了魂呢!這要天天見,不明天就得來請我給他們主持婚事了?!不行!阿鏑才多大!過兩年再說!”
沈沉氣哼哼的,惡狠狠啃一口西瓜,朝天翻個白眼:“我一個麗娘就是因為瞎好心,莫名其妙賠出去的。難道這會兒再賠一個阿鏑出去不成?!”
“這怎麼叫賠?人家你情我願,跟你有什麼關係?好好好!阿鏑是你的丫頭,有關係。那照著這個邏輯,寇連不也是寫了賣身契的僕下?不也是你的人?他們倆在一起,你沒損失啊!過兩年生了娃娃出來,你離珠郡主府還添丁進口了呢!”
鍾幻見沈沉連眉毛都要豎起來了,忙又安撫:“你也轉個彎兒想想。不是你告訴我的,寇連的身份與眾人不同,他始終都不是個能踏實留在京城的人。
“如今有了阿鏑。那丫頭是千千萬萬個由頭都從你身邊拽不走的,寇連想跟她好,就必須要跟著她留在你身邊。這不是好事麼?若是兩個人都能忘卻前塵,日子過得和和美美,你不也沒白收留他們兩個一場?”
一席話說得沈沉嘟著嘴不吭聲了,悶悶地吃完西瓜,洗了手,抱著膝靠著鍾幻坐下來,呆呆地看著樓下洛水裡來來往往的船隻,輕聲問道:
“師兄,是不是到了最後,人來人去,都留不下?都會走?只剩下自己……”
“想什麼呢?”鍾幻手裡的團扇又照著她的腦袋敲過去,快要碰到的時候,卻又猶豫地一頓,想一想,還是狠狠地敲上去,當地一聲:
“霸道的你!早就跟你說過,沒人不該是自由的!人家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和自由,你該成全。這種時候攔路的,都是壞蛋!”
沈沉捂著頭呼痛,卻不肯答言。
鍾幻又丟下團扇,伸了手給她揉,溫柔了聲音,道:“再說,又不是都會走。師兄不走,師兄陪著你。”
“騙人。”沈沉用力地撇嘴、扭臉、翻白眼,小聲嘀咕:“等你娶了嫂子,肯定就該帶著她去浪跡天涯了。哪裡會管我在這裡一個人掙扎得多煩惱。”
鍾幻張了張嘴,卻無力反駁,過了好久,才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出去,嘆息著問:“你就不能跟我們一起走嗎?”
“早就說了,這裡有母后!她老人家又走不成!”沈沉煩躁地踢開腳邊的一隻杌子,看著那小巧的竹杌翻滾了幾下,嘩啦散了架,“我誰都能不管,卻不能不管她老人家。”
說著,仰起頭來看著鍾幻,目中閃爍著亮光:“先帝一走,她便孤身一人。皇上不是她的骨肉,息王也不是。沈家更是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