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笙被叫進了宮,滿面木然。
他甚至對沈太后的冷漠厭棄都視而不見,只是木木地看著自己眼前的數塊方磚。
“看來,你已經悟過來了。”沈太后高高在上,臉扭在一邊,只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他一眼。
餘笙不做聲,仍舊呆呆地看著地上。
“大夏有律法,你餘家該論什麼罪,哀家也懶得跟你宣講。如今只有一件事,或者還能救你餘氏一門的性命,就看你願不願意做了。”沈太后冷冷清清地說著,就好似跟前的人根本就不配擁有她的注視一般。
終於,餘笙抬起了頭,看向沈太后,神情似哭似笑。
“北狄有個流言,已經從幽州一路傳向京城。看似是衝著離珠郡主來,其實是衝著哀家來的。哀家要你,把離珠接回餘家住上一陣子,跟你家的兩個媳婦和孩子們親近親近。”
這就是,餘家承認沈沉其實餘家親女兒的證詞,是對流言的反擊。
沈太后的眼神轉向了宣政殿的殿門。
這個位置、這個視角,的確是讓人心曠神怡。難怪永熹帝費盡了心思,殘害了那麼多手足兄弟,也一定要讓自己穩穩地坐上這裡。
只不過,坐在這個地方,不能塌腰,也不能松肩,太累了。
“那離珠郡主人呢?”餘笙終於開了口,聲音卻格外地喑啞難聽,似乎是被壞了嗓子,又似乎是幾天幾夜不曾開口說話。
沈太后轉頭看了看椎奴,點了點頭。
“宣離珠郡主進殿。”椎奴朗聲傳令。
沈沉面帶微笑,腳步輕盈地從外頭走了進來。
又能救大夏,又能救餘家,這真是個皆大歡喜的事兒。
“餘大郎君安好。”沈沉甚至還有心情衝著餘笙點了點頭問了個好。
可是餘笙卻神情複雜地看著她,然後,從懷裡摸出了一封信,單手,微顫,伸向她。
給她的信?
沈沉詫異地看著餘笙,又轉頭看了看坐上上頭的沈太后。
“給我的?”
沈沉只遲疑了一瞬,便把信接了過來。
封口已經開啟了。
封皮上寫的是:離珠郡主,啟。
沒有落款。
給自己的信,怎麼會被餘笙拿到,又怎麼會被拆開?
沈沉帶著滿腹的疑問,抽出了信瓤。
“妖孽……”
只看第一行的稱呼,沈沉的臉色陡然一變。
信件的正文,則只有兩行字,簡單明瞭:“多謝你保全了小六郎那一支。作為回報,我會好好地照看你的肉身。”
落款是:餘簡。
所以,這是自己曾經的“父親”,已經從南忱那裡——也就是他親生女兒的靈魂那裡,得知了所有的一切。
而餘簡和夜平,必定曾經有過深厚的交情……
這也就是為什麼,分明北狄鬧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賈六卻沒有回傳隻言片字……
沈沉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沈太后。
“你們……隨便。”餘笙原地盤膝坐了下去,閉上了雙眼。
沈沉低下頭看著他:“所以,那個流言的始作俑者,其實就是餘簡。”
餘笙一動不動。
“亦或是,傳說中北狄王多了一個漢人謀士,就是他?”沈沉譏誚地一笑,“還真是為了所謂的復國仇,什麼都豁得出去啊!”
餘笙仍舊一動不動。
沈沉再懶得跟他說話,抬起頭來看向沈太后:“看來,我還是高估了人心的善良。”頓一頓,自嘲地一笑:“抓人吧。”
“那你之前所說的餘緯和餘縝一家呢?”沈太后臉對著沈沉,眼睛卻緊緊地盯著餘笙。
果然,這一句話問出來,餘笙擱在膝蓋上的袖子微微一顫。
“算了。反正都不會感激我的。”沈沉悵然地說完,手一鬆,那張紙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沈沉轉身便離開了。
沈太后定定地看著餘笙,忽然一笑:“若是竟然這麼簡單就讓你們這般蠢貨亡了我大夏,那哀家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南家和沈家的列祖列宗?”
漫聲吩咐:“都送去毛果兒那裡。哀家看來,他審訊是真有一套。連刑都不用上,孫醫正就痛痛快快把前因後果、牽涉的人一一交代了個明白。這位餘大郎君,想必也硬氣不到哪裡去。”
餘笙仍舊緊緊地閉著雙眼,可是臉色卻漸漸蒼白,雙袖也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