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慶王朝一百七十二年,時值大暑。
烈日炎炎,像是能烤化整片大地。
相府裡,怡心湖畔的兩排楊柳樹樹葉有氣無力地耷拉著。
樓簷下,丞相葉宗的怒斥聲蓋過尖銳的蟬鳴。
“真是個沒用的廢物!嫁入靖王府不過三日,都等不到歸寧,竟然就被夫家親自抬轎遣送回來了!”
“妾身早說過這門婚事就該易給裳兒,可相爺就是不聽!”
“相爺早該認真想想,靖王殿下可是一表人才,而挽風這副尊容又實在是太……怎能入得了殿下的眼哪?”
大夫人馮芙蓉轉著個金飾叮噹作響的頭,睨了眼那具瘦弱不堪的身子,尾音輕揚。
火上澆油,愈燒愈旺。
“混賬東西!丟了我相府的臉面不好好反思,竟還敢尋死!”葉宗愈發怒不可遏。
想他四女一子,就屬這個老三最廢!容顏廢、才藝廢、性情廢……
……
地面滾燙,炙烤著葉挽風的雙膝,疼到發顫地像蝦米一樣曲捲起身體。
額角陣陣刺痛,滴落的粘稠鮮血模糊了眼前。
葉挽風的頭腦卻是一片清明。
她的十年,她過去的十年……那些種種,歷歷在目!
她患了十年的失魂症,從五歲開始。
一半的靈魂被禁錮在軀體中,只能感知外界,卻做不出回應。另一半的靈魂遊離於高樓大廈、燈紅酒綠的異界,只作那旁觀者,無人看得見。
那邊她飄遊於另一個世界十年,見證了那個世界的繁華神奇;這邊也忍受了十年作為痴呆的侮辱,卻只能憤恨在心無能為力。
葉挽風糾結頭疼了十年的魂分兩地,被今日這一撞給撞好了!
她那個異界的魂魄總算是回來了,而她這個人也總算是完整了。
挪了下腿,有些炫目。
抬頭透過刺眼的日光和豔麗的血色,她眯著眼望見了樓簷下衣著華麗的那一票人。
此時唾沫橫飛怒氣衝衝的生父葉宗、難掩幸災樂禍卻又偏偏要裝賢內助的繼夫人馮芙蓉。
大姐葉霓裳已經打了好幾把的遮陽芭蕉扇,還拼命往自己臉上脖子上手上糊著什麼膏體……
目光往左移了些。
二姐葉知心合手抱了個冰壺,姿態悠然,儼然一副看好戲的愜意,時不時還飲上一口冒著冷氣的茶水。
喉嚨燒得厲害,葉挽風乾澀地嚥了口口水,惡意滿滿地咬牙接著看去。四妹葉綺羅正踢著腳尖兒甩著帕兒,顯然是無聊極了。
還有兩位面色各異的姨娘。
在場的只少了一個心黑手辣的老五葉琅,應該是去太學了。
畢竟她可不算什麼重要角色,在葉宗心裡,兒子才是寶貝疙瘩,可絕不能隨隨便便就讓什麼不重要的事或人給打擾了成才之路。
收回了目光,葉挽風嚥下梗在喉嚨的那股腥甜之氣。她在後院當了十年的受氣包,為自己不值的同時,也替生母月嬋娟感到扼腕嘆息。
葉霓裳的歲齡比自己大,是當年葉宗與馮芙蓉私生在外。
葉宗卻欺瞞下此事,迎娶月家長女,藉助月家之勢平步青雲,一躍成為位高權重的丞相。
月家二老卻相繼離世,月家一夕消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