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二十三年十月二十八,太子生辰,設宴東宮。
五皇子趙淵小心地瞄了瞄殿中,太子木然高坐,下方是朝臣貴胄,寒暄間雖拘謹,但都竭力表現得熱鬧又歡慶。
這氛圍沒有任何異常,可他就是沒來由的心慌。
他靠向趙宸,抓住她的衣袖正想開口,殿外卻傳來通報聲。
“濟王殿下到,恭賀太子千秋!”聲音此起彼伏,撲滅滿殿寒暄。
不等通傳,三皇子便昂首闊步進殿,穿著華貴的完全能喧賓奪主,連眼底常年淤存的陰鷙也散去大半。
“他、他怎麼來了…”趙淵的想法和多數人一樣,畢竟最近的事,在場眾人都瞭解的很清楚。
太子當了二十多年儲君,唯一發出過的太子令,便是重查江南案,這件眾人都心知肚明的,與濟王也就是三皇子休慼相關的案子。
在這龍體沉痾、各方浮動之際,這舉動輕易打破了某種局面。
隨著當初被楚皇和丞相合力掩下的種種浮出,丞相與三皇子一黨,堪比蘿蔔出坑帶泥,挖出一個便連帶一堆。
當然,東宮的損失同樣不小,眼下,雙方稱之你死我活也不為過。
趙宸輕嘖,無怪孟雍那廝鍾愛坐山觀虎鬥,這效果屬實不錯——
不待趙淵再說,她自顧自傾身斟酒,“喝光,閉上嘴。”又囑咐他,“現在開始無論發生什麼,只管和我一起做個看客。”
趙淵訥訥點頭,乖覺地端杯飲盡,酒意發散,開宴樂聲依稀傳來。
樂聲中湖藍長衫先飄進一角,孟雍眉眼低斂徐徐走進,青絲半散,仙姿玉色,素容常服仍舊惑人至極。
“草民孟雍拜見太子殿下,恭祝太子殿下千秋長安。”待他直起身,“今日開場曲目,為濟王殿下親擇,賀太子生辰。”
三皇子舉杯含笑:“臣弟是想,這曲若是於今日贈與大哥,正應景!便親自向宮戲班提議,望大哥勿怪。”
太子眸光平靜:“準。”
得了示意,孟雍指間輕捻展開八寸象牙扇,無曲無樂,挑音清唱。
“高皇帝在九京,不管亡家破鼎,那知他聖子神孫,反不如飄蓬…送君王一命…獨殉了社稷蒼生。”
“…堂堂列公,半邊南朝,望你崢嶸,出身希貴寵,創業選聲容…皇天列聖,高高呼不省…”他聲線動聽,不負名角兒美譽。
趙宸卻捏著酒杯頓住,這種曲都敢在今日唱,這人到底站的哪邊?
孟雍眸色冷清幽寂,彷彿聽不到滿殿低議,看不到三皇子的笑臉,也感受不到太子長久的注視。
“協力少良朋,同心無弟兄,這江山…哭聲祖宗,哭聲百姓…”
“曾見——”他倏展開扇面,“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曲終了,氣氛凝結窒息,孟雍從容地收扇行禮,緩緩退至角落處。
“好!”這時,三皇子忽地起身撫掌叫好,突兀又刺耳,“唱的好!臣弟料想大哥也定是喜歡的吧?”
他直視太子,笑說:“不過,這只是臣弟贈您的第一份禮,來人!”
幾個大木箱被侍從抬進來,並一一開啟,各色古籍器物陳列其中,只需粗略一掃,便可見都是些宗教相關之物。
“大哥快請看,這是十一年前,哦,也就是東邊沿海受災最重時,您親赴北固山,尋當時暫居那地一僧侶,想求回的佛經。”
“還有這一本,是十年前您出京半年有餘,連父皇的生辰都誤了,也想親身求回的真靈位業圖南梁孤本…”他言笑晏晏,“臣弟苦心良久,都代您取來了。”
“對,這個。”他又俯身捧出一塊瑩瑩紅石,“不知大哥可還記得?六年前,便如今時般父皇風疾突犯,命您代為監國。”
“當時北地有傳聞,日現紅光,見之皆感神韻,您向來求仙至誠,於是斷然拋下政務星夜出京,千里趕赴邊關。”
“您許是不知,這東西雖應該不是什麼祝融神石,但能白日放光,依臣弟多年觀瞧,倒也可稱為奇珍了——”
即便眾人早知太子無狀,更知三皇子意圖不善,可聽罷歷年細數,還是忍不住面面相覷,並難抑地生出荒誕感。
儲君如此,國何以託——
趙宸也笑了,不想多年失意,倒活活把這貨憋成了一位老陰陽人。
然而太子卻依舊很平靜,自三皇子入殿,頭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