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半身人,這樣安逸而輕鬆的旅程也很少有。
無論在哪個大陸,旅行都是異常艱辛。安卡斯大陸以溫暖乾燥著稱,但因為暴雨和洪災喪命的旅行者並不少見;在公認民風淳樸的格拉斯王國遭遇強盜的可能性並不比彪悍狂躁的墨丘利斯小——唯一的不同也許是格拉斯的盜匪還會給你留下幾個可憐的阿特切裡銅子兒,而墨丘利斯的悍匪們則會將你剝得乾乾淨淨。
也許你在格德穆爾荒原上為了躲避狼群而亡命奔逃,不過尤米揚的森林裡,狡詐的灰熊也等著吃上一頓香噴噴的腐肉。更不用談那些在田地間神出鬼沒的地精,在藏身山林裡出沒的山怪,住在荒野之中性情古怪的魔法師,大街小巷裡身手敏捷的金手指,試圖榨光口袋裡最後一個銅子兒的稅務官,頤指氣使的貴族老爺,輕浮狂妄的騎士大人,貪婪愚蠢的城衛軍——即使你能躲開野獸,也永遠無法避開一個張開嘴衝你嚷嚷的老爺。
如果一家旅館擁有乾淨的床單和潔淨的熱水,那它必然在一個熱鬧的大城鎮裡;而一個熱鬧的大城鎮必然在一個熱鬧的城市附近——但是在你大多數旅程當中,你必須和藏著跳蚤和臭蟲的床鋪作伴,黑麵包,鹹乾肉和稀燕麥就是一張選單,並且得小心半夜摸進房間的小偷和盜賊——通常和旅館老闆有著相當高貴的友誼。
鋪著石板的道路難得並且令人驚歎,大部分道路只有在安卡斯的冬季才能稱得上良好,其餘的季節裡不是泥濘不堪翻漿嚴重便是讓你鼻孔堵塞的嚴重揚塵。馬車的租金貴得令人髮指,但馬匹——哪怕是最便宜的矮種馬,每天也得消耗二十安卡磅的燕麥或者十安卡磅的大麥,感謝儲物袋這個劃時代的發明。
總之,大部分的旅行都是一種變相的折磨,如果相信騎士小說和吟遊詩人的詩歌,從而貿然地踏上一段陌生的旅程——許多神殿習慣在偏僻的城外準備一塊荒地,那裡通常是無人認領的屍體埋葬地。
“我會在很多年裡懷念這段旅行。”古德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他感慨地看著那些微弱的,自枝頭漏下的陽光,“說實在的,這段旅行,我是說哪怕和西薩迪斯比起來,這一段旅行也毫不遜色。”
加拉爾好奇地看過來,“西薩迪斯?”他輕輕夾了夾矮種馬的肚子,以讓坐騎趕到半身商人身邊去,“聽起來那也是一段非常有趣的故事。”
“有趣?”古德姆開始瘋狂地搖頭,“不不不,少爺,我的加拉爾少爺,那可不是有趣能輕易形容的事兒!”他嘆了口氣,這個樂觀開朗,有著精明和狡猾的半身人臉色可不怎麼好看——摻雜著哀傷和感慨,“小少爺,不是所有旅行都適合用故事來形容。”
男孩試圖打聽,但半身商人的表情阻止了他——古德姆看上去並不好過,他抖了抖韁繩,走到一邊去了。
道路的確不斷延長,但旅程在走向終點。陽光下的影子不斷西移,他們路過正在發芽的槭樹——新葉的顏色是純正的嫣紅;松鼠忙著儲藏橡實和松塔,而不遠處的幼年林鹿歪著頭用溼潤的黝黑眼睛打量著驚擾森林平靜的旅人;高大的冷衫下通常伴生著低矮的灌木,男孩興致勃勃地和半身人討論那隻逃跑的野兔。
七葉法師正在閱讀一本擁有褪色封面的羊皮書——並不算太平整的路面並沒有對法師的閱讀造成什麼阻礙,他自從那場關於安特衛普的短暫討論結束後便沉迷在了那些被塵土和時間所封存的書本中——看上去。
沙彌揚人觀察到夏仲起碼有三十個卡爾沒有翻開新的一頁。她了悟某種可以說是顯而易見事實——法師心煩氣躁,並且厭煩於掩藏這一點。
“也許我應該和他好好談談,”貝納德感到了輕微的後悔,“至少不應該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他是長久離開森林的幼星……或者還是夏米爾之子……”沙彌揚女戰士的後悔變得更嚴重了一些。
她決定再和法師談一談,儘管時間和地點都不太對,但起碼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好。貝納德衝伊維薩做了一個手勢,後者瞭解地點點頭,然後落下腳步,停在了半身人和男孩身邊。這個巡林隊的首領熟知這森林的一切,只用了幾句話,古德姆和加拉爾就讓他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負責俘虜的其他沙彌揚戰士走在旅人稍後一點的位置。貝納德認為現在,至少是絕大多數人都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然後女戰士猶豫地清了清喉嚨,“大人……”她遲疑地呼喚夏仲,“您看上去不怎麼好。”她最終選擇了實話實話,直來直去,“是的,那本可憐的書在您手裡快要散架了。”
夏仲低頭看了看那本書——他的左手正牢牢地,無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