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吟遊詩人們稱頌那些偉大的建築或者美麗的景色,他們喜愛用‘獨享父神的寵愛’這樣誇張而浪漫的形容詞。但每個去過蘇倫森林的人們——至少是那些吟遊詩人們都對此毫無異議。他們用漫長的篇幅和繁複華麗的形容詞描寫蘇倫森林的景象。但最後幾乎所有人都只能說,是的,它非常美麗。”
法師的腦海中迅速閃過來自某位學者的手札中的一段話——關於蘇倫森林。他仔細回想那位學者是否提到了更多關於森林的內容,然後夏仲成功地在腦海中喚起了回憶。
“我認為不應該用美麗來形容蘇倫森林。美麗僅僅指那些片面的,能夠輕易動搖凡人意志的誘惑。我們用美麗形容豆蔻華年的女孩,形容那些身形纖細的少年,那些諸神的造物,或者是工匠精巧的手藝——噢,美麗是多麼常見而膚淺的。我無意批判它,但我也絕對不會贊同它。
我願意將永恆用於蘇倫森林。一般來說這個詞人們更願意用來形容諸神的意志,或者是寄託心願的美好期盼——但相信我,這個詞更適合蘇倫森林。假使你沒有站在黃金樹之下,假使你不曾看過滿天星光與星塔的燈光倒映在卡爾德拉湖中交相輝映,假使你不曾沉醉在山嵐縈繞霧氣飄蕩的固倫山脈中——噢,你當然不會認為永恆屬於蘇倫森林。”
在長達四天的艱苦跋涉之後,他們逐漸接近到蘇倫森林的外圍,這是一個相當了不起的成就——這裡的山道狹窄多變,在很多地方只不過是野獸的獸徑而已,旅人們經常需要繞過巨大的落木或者在幽深的森林中尋找正確的方向。
“沙彌揚人都習慣了這樣的道路,另外,在很多年前人們就不再靠近固倫山脈了。”沙彌揚人的臉上閃過一絲惘然,“我們也並不喜歡將森林封閉起來,我還記得很小的時候長老們總是向我們講述關於過去的故事,商人和旅行者紛紛來到這裡,夜晚通宵達旦,燈火長明。”
越靠近蘇倫森林,貝納德看起來就越緊張。這個漂泊多年的傭兵戰士會在宿營時長時間地凝望黑暗中的某個方向——法師認為那正是蘇倫所在的地方。
當他們不斷靠近蘇倫森林,天氣和景象也在不斷髮生變化。空氣中不再飽含過度的水汽,衣物重新變得乾爽而柔軟,植物的色彩從綠得近乎發黑的深沉的顏色逐漸轉為盛夏時分的深綠,然後過渡為明亮的翠色——這也是旅人們後來在蘇倫森林中所見到的絕大多數植物的色彩;他們甚至在清晨發現了白頭鶇的蹤跡——一種厭惡潮溼和寒冷的鳥兒,在阿肯特迪爾的冬季到來之前,它們會飛過大海前往溫暖的安卡斯大陸過冬。
旅人們的身體重新變得輕鬆起來,沙彌揚人早已脫下了沉重的斗篷,重新套上輕便的亞麻外套,古德姆的腳步輕快極了,法師從未見過一個半身人能夠跑得這樣快;加拉爾的傷勢似乎在靠近蘇倫森林時就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到了第三天,男孩甚至能看見原本猙獰的傷口開始覆蓋粉色的傷疤。
只有法師依舊穿著斗篷——不過他也換下了那件內層綴著毛皮的,換上了亞麻帶兜帽的斗篷。在林間穿行時,夏仲戴著兜帽,法師沉默著將自己的身影隱藏在那些幽暗而古老的樹影之中。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當他進入固倫山脈,尤其是不斷靠近蘇倫森林之後,那個曾經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神秘夢境開始不斷清晰起來。他在夢境中看到宏偉而莊嚴的建築在戰火中坍塌毀滅,軍隊浴血奮戰卻節節敗退,民眾在燃燒的城市中奔走哭號——法師甚至能聞到厚重刺鼻的硝煙味道。
最後是不停呼喊的聲音——屬於老年的,青年的,孩子的,男人的,女人的,人們悲苦地叫喊著:
“尤妮爾!”
夏仲再一次從夢中驚醒。七葉法師沒有像往常那樣起身用書本來打發長夜剩下的時間,這一次,他在睡袋中蜷縮起來,頭疼欲裂。
他嘗試閉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中,那飽含深情痛苦欲絕的聲音死死縈繞在法師的耳邊,“尤妮爾……尤妮爾……”
“崔亞斯啊,”夏仲在靜謐的黑暗中喃喃自語,“給我一張宴會的請柬吧”
但遺憾的是,七葉法師並沒能得到夢神的青睞,也因此,他的頭痛不曾在第二天好轉。不過在旅途中的大部分時間裡,夏仲都保持著冷淡的沉默,此刻他也只是拉起了兜帽,將自己嚴嚴實實地裹起來,確保沒人能看到他糟糕的臉色。
“我一定要將這段旅程告訴我的孫子,”半身人在馬背上笑嘻嘻地說道:“有誰能相信呢?古德姆我竟然作為第一個半身人走進了蘇倫森林!薩蘇斯一定是衝我打了無數個酒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