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著擦著,她突然站起身跑到一旁扶著一棵樹,狠狠吐了一場!
吐完,李眠兒仰面朝天,一會哭一會笑,一會笑一會哭,最後撲倒在穆蕊娘身旁,伏於她的頸邊,在她耳朵裡一陣低語。
遙遙地有鐘聲飄來,緊十八,慢十八,不緊不慢又十八,緊十七,慢十七,不緊不慢又十七,最後又來徐緩的三聲,共計一百零八聲。
鐘聲聲聲悠揚,響徹上空,將頭頂的一切化作一種祥和、莊重、肅穆,李眠兒站起身,循著聲音望過去,就在土丘的後面,有一處小山峰,半山腰建有一座道觀,剛才那串鐘聲便是出自那座觀中的六角亭內。
鐘聲一百零八響,除盡人間煩惱事!
李眠兒直覺這鐘聲也像是安排好的一般,在她要瘋癲的時候將她震醒,在她要決心與這個世界掰裂的時候將她阻止,是孃親的意思嗎?
是孃親不同意自己剛才對她說的那些話麼?於是她招來這一百零八聲鐘響?
在孃親心裡,她一直有愧,她是不是覺得這是她應得的報應?所以自己不應心懷怨恨,更不要自責?
盯著六角亭內的那口道鍾,譏諷地扯扯嘴角,眼睛一片陰蒙!
可又轉而想到,也許這處地方是孃親想要的歸屬之地!
李眠兒掃了眼四周,將此地記下,然後步至孃親身旁,又是伏地一頓痛哭。
“蕊娘?”
止哭回身,李眠兒臉上霎時間浮起厲色:“不準過來!”
“九妹?”李青梧不可置信的盯著李眠兒,身後的畢燭信和雀鷹在看到李眠兒後暗鬆一口氣,其實對於穆蕊孃的結局,一早他們已經料到,可人死不能復生,事已至此,不能再容李眠兒生出意外。
當他們二人在發現李眠兒失了蹤跡後,便先將穆蕊娘暫且擱下,一路追蹤,在國公府前匯合了李青梧後,三人循跡追到此處。
只是在路上,畢燭信沒有將李眠兒一事先行告知李青梧,致李青梧方才在見到李眠兒時大吃一驚。
“不要叫我九妹!”李眠兒冷冷地對視李青梧,若不是因為他,孃親何以至此?戴著愧疚的鐐銬熬了這麼些年,最後竟還遭如此境地?憑什麼所有的罪孽都讓孃親一人承擔了?
李青梧看向李眠兒的身後一點生意沒有的穆蕊娘,臉色頓時死灰,身體一癱,還是燭信暗下里一扶,他才沒有跪倒在地,口裡呻吟:“蕊兒……”
他踉蹌著前進,來到李眠兒身前,將要繼續前行時,李眠兒擋在他的身前:“我娘不願見你!”
“蕊兒……”李青梧憔悴不堪,神情痛苦,黑眼眶中淚水打轉,魂不守舍地跨步朝地上的蕊娘走去,又被李眠兒擋開。
“如果你對我娘還有憐憫,請你不要再打擾她!”李眠兒的聲音又低又冷,比她聲音更冷的是她的面容。
李青梧抬眸看向他這位際遇神奇的九妹,近似懇求的語氣哽咽道:“眠兒,你不懂!你娘……!”
他想說,你娘需要我!可是,終沒有說出口,也沒有立場說!他何來的立場?他從來就沒立場!便是在得知蕊娘失蹤後,縱然心內焦燥得要死,可他能怎麼辦?對皇上說,請他有事緩一緩,父親的姨娘出事了?
“我不懂?你便懂了?”李眠兒譏諷,說到後來,聲淚俱下,“你若懂,我娘就不會成今天這個樣子!”
“眠兒,你讓我看看她!”李青梧蚊聲懇求道。
李眠兒回頭看了一眼孃親,又轉身看向李青梧,無力地哀怨:“早知今日,為什麼沒有看好她?為什麼?”然後緩緩地側開身子讓行。
再次仰面朝天,李眠兒不願再看身後,李青梧痛悔的嗚咽聲持續了很久。
不遠處的雀鷹瞧了瞧天氣,見時辰不早,無奈地走到李眠兒身側,悄聲道:“穆姑娘,主上那裡,屬下該回去覆命了!”
李眠兒閉上眼睛,點點頭,然後對雀鷹道:“你幫我一道在這附近尋一處好地塊!”
雀鷹會意,瞥了眼李青梧的後背,便不再耽擱,動作迅捷地爬上土丘,挑了塊地,又就近取材地做了副簡易棺材。
“你娘不能呆在這種地方,我帶她回府裡!”李青梧抹了把淚,起身對身後的李眠兒說道。
“我娘與貴府已沒有任何關係!”
“那你準備讓她孤苦伶仃地長眠於此?”李青梧語氣堅決。
回應他的是李眠兒更加冰冷的面容和眼睛,在她的逼視下,李青梧漸漸心虛,漸漸沒了底氣,直至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