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記憶是一回事，如今親眼見了，程錦的感受又深刻了些。

“喲！這不是小瑾嗎？怎麼站在門口不進去啊？”

程錦沒有偏頭去看是誰在說話，她的目光只落在前頭那人身上。

只見程父乍聽到程瑾的名字，瞬間就回頭看向門口，待他的視線在第一時間捕捉到程錦時，驚得立馬站起來。小凳子因此而被絆倒在土地上，卻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不止是小凳子，就連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

在程錦記憶中的那張臉，頓時變得立體，鮮活了起來。

濃眉，大眼，堅挺的鼻樑，厚薄適中的嘴唇，歲月在其臉上留下的褶皺，黑白相雜的短髮。

最關鍵的，是對方的目光。

程錦看到了諾大的欣喜，轉而又是慶幸，最後卻是遺憾，幾種情緒相織，變得極為複雜。

身為孤兒的程錦，最在意也是最能看得懂別人的眼光。

那一刻，她肯定是沒有看錯。

可是在極短的瞬間，程父的目光便恢復平靜，只看得見慈愛之色。

“小瑾，你回來了！”

程父往前走了兩步後又停了下來，一邊脫下手上的手套，一邊跟程錦說話，“快進來呀！”

“哦，好。”

程錦緩過神來，連忙推著行李箱向自家大門走過去。

程父這才看到她的行李，一路小跑出來，從程錦手中搶了過去，“怎麼不說一聲，我也好去接你。”

程錦這邊還沒說話，之前站牆頭的鄰居李阿姨又開了口，“小瑾回來了，看把你爸給高興得！”

程父聽到這話便稍稍停了一下，但也只是對著程錦笑著朝李阿姨那邊抬了抬下巴。程錦會意，便微笑地對著李阿姨問了句好。而後兩父女才進了屋。

這會是下午兩點多，程父卻擔心程錦餓，想給她下點麵條吃。被程錦拒絕後，便想找點水果零食什麼的，可是如今就他一個人在家，平常是真不怎麼講究。這臨時臨忙的，還真找不出點什麼。

程錦來不及阻止，他便已經風風火火地出門趕往菜市場。

只剩下獨自一人，程錦索性便逛起程家，將每一處地方同她的記憶，一一對應上。

程父是個念舊的人，家裡所有的格局擺飾都同妻子過世前一模一樣，不曾改動過。程家一共兩層樓，一樓是客廳，廚房，餐廳，和書房；二樓除了位於中央的客廳之外，周圍分成三個房間，主臥、次臥和客房。

程錦推開次臥的房門，入門左邊靠牆豎放著一張床；床頭的斜上角，是一扇窗戶；床的對面則是一長長的桌子，同樣是靠牆放置；往後是自帶的衛生間；拐角處，也是和窗戶遙遙相對的，是一個衣櫃。

房間的牆壁，木床的顏色，書桌的桌面，衣櫃的表層，都是粉紅色，唯有床上的被子是灰色格子。

那是程瑾換的。

小時候或許是引以為傲，但長大後，程瑾便看不上這色了。

可是，這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是程父親手做的，程母親手上色的，程瑾還是有些捨不得。

隨著年頭的增加，當年的粉嫩嫩，如今也只剩下淡淡的粉色。

程錦轉了一圈，發現整個房間都特別整潔，想來程父沒少打理。這樣一想，她的念頭和目光便轉向主臥上。

同次臥不同，主臥幾乎沒有裝飾：一張大床，一個雙人衣櫃，一個梳妝檯。

整個房間顯得有些空曠。

程錦同樣轉了一圈，倒發現床頭櫃上多了個擺臺。

這是一張全家福。

一對年輕的父母，在一面風景背景布前，抱著小嬰兒，對著鏡頭微笑著。

程瑾是知道這張照片的。

不過，往常總是被放在抽屜裡，如今卻是擺了上來。

“怎麼跑這來了？”

程錦轉過頭，是程父回來了。

程父也沒有在意程錦的沉默，而是走過來，接過她手中的擺臺，放在手掌心裡，只用著大拇指，在鏡面上輕輕擦拭。隨後，他便像想起什麼趣事一樣，輕笑了起來。

不等程錦問，程父就笑著對她說，“你小時候總是偷偷地進來看，每次被我發現了，就躲床底下，我不走，就絕不出來。”

畢竟時間隔得久遠，程錦要使勁回想，才能‘看到’那些片段。

“那怎麼不說我？”

“傻孩子……你是想媽媽了，這有什麼好怪的？……我也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