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驅離沿岸百里之內的所有居民。
俗話說故土難離,自然有相當一部分居民因並未親眼所見楓林郡的疫情,所以一聽說要讓他們遷移,無不想盡一切辦法進行抵制。以至於整整一日夜過去了,朝廷要在章瑙河北岸建立百里無人防疫區的計劃,幾乎是毫無進展。
好在,隨著朝廷調動武陵郡和文祥郡相鄰郡縣守備軍前來協助執行百里無人防疫區計劃的調令下達,由近及遠,自第二天開始便陸續開了過來。如此,有了足夠的軍隊,各守備知道當前不是和百姓講道理的時候,便採取了強硬的措施,強行驅離沿岸百里內的居民。
同時採取驅離一處,防火焚燒一處的辦法,好斷絕遷移之民的念頭。
章瑙河北岸的大火是從天鳳二十三年春二月初十開始燃起,到十三日時,蜿蜒幾百裡的章瑙河北岸,已經是火光一片了。至此,章瑙河北岸百里無人防疫區算是基本上建立起來。
初春時節正是天乾物燥之時,又加以東南風強勁,百里無人防疫區內的火勢,大有繼續向北蔓延,難以控制之勢。
正當章瑙河北岸官兵想要遏制越來越大的火勢時,這遠在數百里之外都能望見的漫天大火,卻驚醒了高椿國上下均以為再無活物的楓林郡地面上唯一的一個生命。
天鳳二十三年春二月十四日凌晨。楓林郡栝柏縣榆林鎮瓦罐山西麓山腳下的一處小樹林中。一個瘦小的少年身影踉踉蹌蹌,幾乎是連滾帶爬走了出來。來到小樹林邊緣,伸手扶住一棵不大的刺槐樹幹,仰頭看著北方遠處被燒紅的天邊,嘴裡還斷斷續續呢喃著:
“走水了,一定是哪裡走水了。”
知道不管是哪裡失火,自己現在都無能為力,所以少年便收回目光,開始檢查起無處不疼的身體來。
衣服都碎了,裸露的肌膚上到處是深深淺淺的傷痕,好在都已不再流血。試著活動一下胳膊腿,顯然沒有斷骨的地方。
“只要骨頭沒斷就好。”
自言自語一句之後,嘗試著繼續朝前走。雖然每走一步,渾身上下就會傳來鑽心的疼痛,可是肚中難以忍受的飢餓感,驅使他不得不朝遠處黑乎乎一團,看起來像是一個村莊的方向走去。
後半夜的村莊漆黑一片,毫無燈光的現象可以理解,可是連雞鳴犬吠都不聞,就真的是奇怪了。
少年昏昏沉沉的腦袋,被來自身體的疼痛佔據著,幾乎無法思考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可還是發覺了眼前這個毫無聲息的村莊的怪異之處。
當他踏入村莊的剎那,整個人被地上不知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下意識伸手撿起一根圓形的,觸手光滑的類似一截木棒似的東西湊到眼前,藉著夜空中薄雲覆蓋下微弱的月光定睛一看,
“媽呀——。”
驚悚而又淒厲的喊叫聲,頓時迴盪在死一般沉寂的夜色裡久久不絕。
這一刻,來自心中的恐懼戰勝了身體的疼痛,少年掉轉身體,拔腿朝來路跑去。直到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再也沒有力氣的時候,才頹然倒臥在路邊尚未返青的枯草中,由於飢餓,由於惶恐,由於剛才沒命的奔跑,少年竟然一時昏睡了過去。
等少年再次睜開眼睛,空中的一輪紅日已是升到頭頂,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被太陽曬醒的,還是被餓醒的,甚或是被疼醒的。少年艱難地爬起來,努力回想夜裡遇到的一切。
“不可能吧,村子的街上怎麼可能到處是死人的骨頭呢,肯定是做噩夢了。”
尤其是在如此朗朗乾坤下,少年更加堅信,夜裡所謂的看到滿街都是死人骨頭的一幕,一定是自己做的噩夢。於是,再次一搖一晃,踉踉蹌蹌艱難地走向不遠處的村莊。
只是剛來到村口,街道上那一堆堆白花花的骨頭,就打破了少年剛才所想,——不是噩夢,的確到處都是死人骨頭。
雖然心中依然驚恐萬分,卻實在是沒有力氣再跑了。唯一的選擇,只能是不再進入眼前這個滿是死人骨頭的村子,繞道而去,希望儘快到達下一個村莊,少年已經沒有信心,自己究竟還能堅持多久。
終於在費盡所有力氣抵達下一個村莊後,少年再一次無力摔倒在一條繞村而過的小溪邊。幾乎是用最後一口力氣,努力把頭揚了揚,才不至於讓腦袋撞到溪邊的一塊凸出的石頭上。
只是下一刻,少年整個身體如同僵化了一樣,一動不動保持著下巴上揚的姿勢,一雙驚恐的眼睛卻緊緊盯著石根處,只有巴掌大小的一汪水窪平靜的水面。
“不可能,不可能,絕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