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淹?”
杜淹下意識地朝裡縮了一縮,心道。這便是來尋仇的了,拿我作那頭一個祭刀的麼?眾人齊刷刷望向他的目光令他無處可遁。只得硬著頭皮扶牆立起身,“某便是。”
話說得還算穩當,雙腿早已綿軟如絮。那兩名獄卒上前一左一右地夾持著他便往牢外拖,他因腿上無力,只得橫著心,任由他們拖拽。
牢內遭關押的人大約也覺著他要去做那頭一個填刀頭的,不禁唬得都閉上了嘴,連呼吸也不敢大聲,一時間牢獄內只聽見婦人的低低啜泣,那是合關一處的王世充的內眷們,照例將盡數充入掖庭宮,左右不會喪命,故還有心思哀哭自己的不幸。
一眾低頭飲泣,喃喃哭訴的婦人間,惟一名婦人靠著牢門而坐,靜靜地發著愣,只在杜淹被拖行過她身側時,方抬起如死灰般的眼眸,涼涼一笑,瞧不出任何情緒。
杜淹被帶至牢獄的外間,青磚的地面和牆面,襯得整間屋子冰冷冰冷,他原以為會被徑直帶往刑場,卻被帶至這裡,那兩名獄卒上前除去他手腳上的鐐銬,將他按坐於一條四腿不穩的木長凳上。
隔了片刻,屋門微動,開啟了一條窄縫,杜淹抬頭順著門縫望出去,外頭漆黑一片,估摸著此時已是深夜。門外擠進一條裹著深色斗篷的人影,杜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那人影甩開斗篷,露出面容,朝著杜淹拱手道:“在下裴玄真,來遲了一步,教杜公受驚了,很是抱歉。這便請杜公隨在下出去沐浴更衣,去去晦氣,太子殿下已置備下了酒席,就等著杜公這邊出去。”
杜淹愣了半晌,將跟前的人從頭至腳一寸寸細看過來,忽然恍悟,“先生可是裴……”
裴寂抬手按壓在杜淹肩頭,面上似笑非笑地微微一動,一面點頭預設一面示意他噤聲。杜淹凝滯了一息,轉而無聲地暢意笑起來,向裴寂一抬手,“裴公請。”
牢獄門口的獄卒見杜淹跨出大牢的石門,慌手慌腳地上前便要阻擋,因不知前來帶走戰俘的人究竟甚麼來頭,卻也知是自己招惹不起的,只得賠著笑臉拱手道:“這位阿郎……小子們只是討口飯吃,可擔不起這個。”
裴寂隨手甩出一張紙箋,“也不教你們為難,好好收了去,但有人要責問,拿了這個予他瞧便是。”
那領頭的獄卒拿穩了紙箋,低頭看去,雖不認得幾個字,太子的大印卻總還識得,趕緊收好了揣入懷中,再抬頭時,那二人早已走出老遠。
……
穆清與杜如晦執了牌子,領了兩名從賀遂兆那處借來的死士,一路過了好幾撥巡夜守禁的武侯,待他們在大牢高大的青石磚大門前勒住馬時,已是三更天。
大牢門口的獄卒頭領心下直跳,接過今晚的第二張紙箋,字依然是不認得,秦王的硃砂大印赫然在紙上鎮著,也不敢多言語,貼身收了紙箋,回身乾乾脆脆地開啟大門,引著這一行四人便下到獄裡。
大牢裡頭暗不透光,晝夜難辨,惟靠著四面牆上釘著的銅燭臺,發出幽暗微弱的光芒。穆清才踏入了一步,便教沖鼻而來的*血腥的惡臭燻得掩口乾嘔了一聲,杜如晦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低聲道:“你莫進去了。”
引路的獄卒打量了他們一眼,“諸位錦衣玉袍。自是見不慣這光景的,咱們這處專押戰俘,人多地方小,比那刑部的大牢更不堪。”說著他指了指屋中的那條破長凳,“各位在此略坐坐,要尋甚麼人,只管吩咐小子們提了來便是了。”
杜如晦拱了拱手。“有勞牢頭。在下要拿了兩人來。一半百男子,名杜淹,一婦人。二十五六的年紀,喚作顧二孃。”
獄卒招來另兩名小卒,低聲吩咐幾句。卻見其中一名在昏暗躍動的火光下,驚愕地抬起頭。“那個叫杜淹的,方才已教人帶走了。還是小的親去提的。”
杜如晦倏地跨前一步,緊緊擰起兩道眉毛,“你可確準了?”
“斷錯不了,阿郎若是不信。小人這裡有印信。”那獄卒從懷中掏出頭一張紙箋,遞到杜如晦手中。
他展開紙,機敏的小卒忙燃起火把湊上前去。杜如晦就著火把晃動的光,字字句句。仔仔細細地將那紙上的字看了兩遍,隨著一聲沉重的嘆息從他胸腔內溢位,他握成拳的手也一拳砸在了牆面上。
穆清慌忙拉過他的手,手上四個突出的指關節俱擦破了皮,幸是筋骨無礙。“果真教人帶走了?誰人動作這樣快,搶在了咱們前頭?”
杜如晦閉上眼,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太子。”
“他說帶便能帶走的麼?此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