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衍頓時覺得天昏地暗,似乎有什麼東西積鬱在心口,終於噴湧而出,喉頭一陣腥甜……
後來,他被人調換了衣服,易了容,在暗無天日的牢裡待了足足三天,期間,倒是沒有什麼不好的待遇,到了第三天,一個相貌與他酷似的人忽然被偷偷送進牢來,他看了他一眼,有些驚訝,“是你?你倒是比我有福氣。”
申屠衍默然,然後被送出了牢裡,丟到了大街上。
幾日來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他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已經暴風驟雨般的結束,很多年後,他把這件事情將給鍾簷聽,鍾簷似乎是瞭解其中內情的,橫眉道,“你怎麼不打過去,他居然對你這樣囂張,真是沒天良了。”
申屠衍也只是苦笑,他那樣的氣度,必然是有來頭的,怎麼好打過去?鍾簷無奈,卻不肯說。
可是,這些都是後話了,眼下的情況是,他不僅找不到鍾簷,而且原來的衣服被那群人扒光了,什麼銅板都沒有,恐怕連溫飽問題都堪憂。
他摸了摸肚子,腹中空空,覺得更加憂愁了。
而鍾簷卻不知道申屠衍來了東闕。一心只想著早些回去。聽申屠衍的答案呢。可是郭管家實在是太熱情,一留再留,說著怎麼著也要出了正月才好回去。
郭管家的孫子也分外黏他,覺得他是有大學問的人,整日的讓他給他溫習功課。鍾簷推脫不過,只得應承下來,心裡卻苦笑,筆底文章,身後功名,好像已經是好幾輩子前的事了,他現在,不過是一個糊傘匠,又哪裡拿得起這個筆桿子啦。
小孩卻固執道,“先生就是糊傘匠,也是糊傘匠中的狀元,一定是與眾不同的,哪裡像巷口擺的那個攤子,那傘呀,簡直醜死啦,真不知道怎麼有勇氣拿出來賣的……”
鍾簷笑笑,當做是童言無忌。
每一日,鍾簷都帶著小孩上街遛彎,戰亂後的京都呈現出一派復甦的景象,茶館酒肆,教坊畫閣,他一步一步的走過,小孩兒走在他的前面,哄著臉介紹著,那裡有好玩的,哪裡有好吃的,哪裡可以抄近道,他笑著看著他囂張跋扈的小模樣,卻不忍心說破。
他自小在這座城裡長大,哪裡有什麼,他還不清楚嗎?
他們晃晃悠悠的走過東闕的老城,正月還沒有過,街上還很熱鬧,各種祭祀活動都還沒有結束,祈禱來年風調雨順的,祈禱天下太平的,祈禱功名及第的,祈禱子孫滿堂……天下的願望這麼多,人們卻都把他們這些願望寄託在一尊小小的泥塑菩薩身上,那麼,送子觀音也好,玉皇大帝呀,還是釋迦牟尼,該是多麼有壓力呀。
有一日,鍾簷也這樣稀裡糊塗的被小鬼頭拉到了檀山的寺廟裡。
檀山歷年來香火不斷,即使在戰亂的時候,也成為了不少遊民的避風港,正月裡香火尤其旺盛。
小孩兒站在寶相莊嚴的殿裡,彎腰跪在蒲團上,少了方才的活潑,多了少年的沉穩,他鄭重的朝著那始終拈花微笑的佛像磕了三個頭。
他說,願我在今年的春闈中,能夠謀些功名,也好讓爺爺寬心。
鍾簷一愣,忍不住看向小孩兒,想著莫約每一個人都是一樣的吧,從少不更事的小孩兒,因為大人的期待,雖然有些掙扎,有過叛逆,甚至走錯了,最後都會找到自己的路,然後長成參天模樣。
他思索的一瞬間,少年已經變回了嬉皮笑臉的模樣,“鍾先生,你不求些什麼麼?”
鍾簷認真的想了想,現在這個世上,求平安嗎?現在沒有戰亂,百廢待興,嗯,大概是不用求了;求富貴嗎?他雖然沒有怎麼富貴,倒是小康果腹;求長壽嗎?他的親人都已經不在了,也沒有什麼牽掛了……他想了想,最終彎腰,鞠躬,磕頭。
他來到這個人間,見過很多的姻緣,他父親和他母親的,杜荀正和他的姑姑的,小妍和當今聖上的,有良緣也有孽緣,似乎每一個人都不容易……可是,即使是這樣,他還是想要為自己求一求。
金色的光線從窗戶裡灑進來,照的他的臉上,他終於開了口。
他微笑著,把自己的願望告訴佛祖——最平凡也最奢侈。
“願我同那一個人白首如新。”
☆、第十二支傘骨·合(下)大結局
小孩同那東巷口的買傘攤子吵起來;實在是毫無徵兆的。
其實鍾簷早就聽小孩說起過這一家攤子,小孩兒咬牙切齒說,“他家一點生意都沒有;偏偏還要擺那些醜不隆冬的傘;那真是醜斃了;難看死了!”
可是鍾簷卻沒有見識過那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