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族之中,分明有遊鱗羽衣這樣的物件,為何雌鮫的數量依舊稀少呢……鬱上仙可知道其中奧妙?”
“想必是優勝劣汰,自然法則,能有什麼奧妙?”
“非也非也,我家的海族前輩們之中,流傳著這樣的說法……”
雌鮫對於同族的男性無愛,卻獨獨對凡人的男子一往情深,每每愛得成癮成疾,引來雄鮫的嫉妒怨恨。常年被雄鮫囚禁在海底荒淵,每日埋頭紡紗的雌鮫,卻總能設法在月夜裡脫身逃出,成群結伴地遊曳到近陸沿海,遠眺人類的世界。彷彿是造物神靈的嘲諷,幾乎所有的雌鮫,都不能掙脫最終愛上凡人男子的宿命。
想要踏上陸地,追隨所愛的男人,與之廝守一生,是眾多雌鮫的心願。
實踐這一心願,唯有孤注一擲的險途可走。
在雌鮫之間,曾有過這樣的先例——一隻雌鮫解開了遊鱗羽衣的束縛,蛻去了魚尾,而在魚尾之下,竟然生著一雙纖纖玉腿。於是,這個終於擁有凡人體態的雌鮫,就此順理成章地踏海離去,得以相伴在心愛的男人身邊。
傳說,成就了她心願的那個物件,就是雌鮫手中世代傳承的紡錐。它不僅能紡出世間獨一無二的衣料,更有著一種特殊的力量。若是將紡錐的錐頭磨得鋒銳,以刀鋒似的錐頭,逆著魚鱗的走勢,向上剮蹭,在削去所有鱗片之後,便能解開遊鱗羽衣表層的束縛。這之後,再用錐頭縱向劃開魚尾,從尾根處一路上剖至恥骨閉合處,就能將那原本與肉身融為一體的羽衣,徹底剝離下來……
龜祖爺爺們講起這一段血腥的典故,還往裡添油加醋了許多。
比如,那些鮫人為了將魚鱗颳得又快又精準,是如何蜷起尾巴找準下刀的角度。
比如,用紡錐削斷魚鱗後,殘根斷處是如何緩緩沁出血絲來,將一片海域都染得渾沌。
又比如,縱貫在羽衣長尾上的一道劃口,以蠻力生生翻扯開時,是如何連皮帶肉,翻騰出血花,令人疼得撕心裂肺。
他們說得越是繪聲繪色,便越是叫蓮兮將信將疑。他們不是鮫人,又是從哪裡得知這其中種種私密的情節?想來也不過是妄自臆測罷了。
比起這些唬人的段子,那時還是垂髫娃娃的蓮兮,更想知道的是羽衣剝落之後的真實情形。鮫人本是人類,多少世代之前,也曾以雙腿直立行走於陸地。
那麼若是甩脫那條魚尾,或許,真的能夠復歸原形吧?
那時還是天真無知的年紀,蓮兮便輕狂地以為,但凡經歷過蛻繭的痛苦,理所應當,該迎來晴空化蝶、舒翼展翅的美好。
第六五節 碧海無痕 墮淚成珠(5)
雌鮫不惜剖尾也要追求的愛,是何等的慘烈,又是何等的執著。即便是當年懵懂不識愛字的蓮兮,也被稍許觸動,一心期待這個故事能有完滿的結局,期待她們能在解開魚尾的束縛之後,找到羽衣下掩藏的一雙人腿。以這一雙腿涉水上岸,走向心愛的人,重歸先祖們的生活。
只是,冥冥天道,又怎可能讓違逆之人稱心如意。
“剖開魚尾之後呢?底下莫非還能長出一雙腿不成麼?”封鬱聽得心不在焉,問得滿不在意。這總歸只是一個傳聞,結局好壞並無區別,頂多不過讓這故事更精彩,又或者更俗氣些罷了。
然則,大多雌鮫的故事,也只到這裡。
那一件長在身上的遊鱗羽衣,被剝下時亦不過是一張尋常魚皮的模樣,帶著縱橫的鱗絡,還有殘餘的斷鱗。
而在那之下,魚尾仍舊是魚尾,只是不再泛著粼粼的銀白淺光,就此變作血肉模糊的一條長肉,如此而已。即便用紡錐刺得更深些,挑筋翻肉,從上至下地搜尋,直刺透到尾椎的另一側,也找不到她們期待的那一雙腿。流傳在雌鮫之間的傳聞,所謂魚尾下的腿,這一無跡可尋的希望,是黑暗中一點微弱的光明。但為了這不切實際的幻想,心甘情願殉葬而去的雌鮫,卻數不可數。
劃開魚尾,剝下尾羽,拿著尖刃一般的紡錐,分筋拆肉,在血肉中不計後果地瞎劃一氣——從尾巴的末端,一路翻找到了肚腹之內。直絞得一條尾巴碎得肉泥一般模糊,直剜得自己腸穿肚爛,血肉橫飛——也不願意放棄這一點微茫的希望。
懷揣著日益刻骨的相思,每一隻雌鮫都堅信著自己會是那萬中無一的幸運兒,都堅信著自己的身體內藏著一雙腿。她們前赴後繼地重複著這瘋狂的、近乎是自殘的行為。卻最終,每每落得失血而死的下場,直到臨死前,仍舊是非魚非人的醜態。
“這就是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