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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置身花海之中,蜜桂香氛襲人,甜膩得叫她心中莫名搔癢起來,然而她卻愈加深陷花香的蠱惑,彷彿是渴水已久終得甘霖的人,這一刻,只想盡情貪享四湧而來的甜蜜。

桂枝在夏風中簌簌撩動,連搖曳之聲,都恬美得令人心悸。

蓮兮心中一顫,側耳細細分辨,這才發覺,那輕盈的風聲撩動,竟是以琴絃描摹的擬聲。弦鳴瑟瑟,如無痕風過,與山間團簇繽紛的桂花渾若一體,低低切切,彷彿是桂花仙靈在夜色中竊竊私語。

溫靜的琴聲流利間,猝然橫亙入一聲粗嘎的挑弦之音,頓時將夜色驚破。

那一聲錯弦之後,琴音停滯,蛇山復歸平靜。

他竟也有彈錯的時候麼?

蓮兮心中暗笑,一面猜度著封鬱此時面上的神情,一面向著方才弦響之處漫漫走去。

月光純白,透過桂花錦簇,在她腳前投下斑駁的光色。她本可以施展一式神行之術,飛身向前尋去。然而,這時這刻,她卻只想徐徐撩開面前的桂枝香花,憑著一雙腿,跨過與他之間,那短短的距離。

片刻靜寂之後,琴聲再起,悠悠然卻是她心底熟稔的那一曲。淅淅瀝瀝雨聲一般纏綿的曲調,讓她腳下遲緩了起來。那個人彷彿就在尺寸之遙,只要她向前邁去,繞過一叢桂樹,便能看見他。但這最後幾步,卻恍若經年,令她踟躇猶豫。

曾幾何時,她也在桂樹花影之後久久駐足,想象著他的面容,卻怯怯不敢上前嗎?

在她胸間迴轉了數千年的曲調,由他信手彈來,彷彿在黑白的圖景中,第一次被人填上了斑斕的色彩。那一串音律就此有了靈魂,徜徉在蛇山的花海之間,原該歡悅明媚,這時卻讓她鼻尖酸楚,心如刀絞。

原來,她龍蓮兮也會因為一曲音律而潸然落淚麼?

她深吸了一氣,終於舉步穿過交錯桂影,向前走去。

陡然開闊的蛇山谷地,在蓮兮眼前展開,無名小草在山澗邊密密叢生,將平緩的地勢鋪墊成滿眼墨綠。從山上隨風飄下的金桂殘花,像是黃色的薄雪一層,輕輕綴在草葉上,在月光中泛著淺淺光澤。

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抱琴盤坐在碧草金桂間,粹白的煙雲紗袍猶如天際流雲,與那一夜蓮兮在白重山山頂所見的,分毫不差。

他瘦削纖長的十指,在金弦之上自在躍動,一對寬袖迎著颯爽邱風,獵獵張揚,狂放不羈,同他眉眼間的神色如出一轍。

蓮兮將兩壺清泉玉釀從脖子上解下,在封鬱的面前席地而坐。

她緋紅的裙襬撩過他的指節,雖只不過輕風一般,卻令他手間凝滯,指下金弦虛顫了一瞬。

蓮兮與他之間,本就只隔著半張琴的身位,不足一尺。這時她側歪過頭,有意想要仔細瞧瞧封鬱的面色,不想用力過猛,一方額頭竟生生磕在了封鬱的鼻樑上。

她吃痛間,身子往後縮了一縮,他卻巍巍然不動如山,指下七絃行雲流水,彈奏著的依舊是先前那一曲。

封鬱對她擺明是一副視而不見的姿態,她卻不安生,非要在他面前擠眉吐舌扮盡鬼臉,又拿出夢龍鸞鳳,輪番在他面前左晃右動,想要逼得他開口說話。

封鬱卻索性閉上雙眼,看也不看她。

他琴藝純熟,即便盲彈弦瑟,也不見曲調中的神韻有分毫削減。

蓮兮一張熱臉貼在冷屁腚上,百無聊賴極是無趣,便也懶得瞎搗騰,乾脆佐著封鬱的琴聲,拎起清泉玉釀來喝。

月色明麗,蜜桂甜美,她手間的一壺酒也喝得格外瀟灑,半刻便見了底。玉釀味淡,一壺下肚竟沒有半點醉人,叫人好不痛快。蓮兮本來還想將偷出的另一壺酒分予封鬱,眼下見他也不搭理自己,便乾脆將那一壺也取來暢飲。

不想第二壺玉釀才灌下幾口,就讓她眼前飄花,暈乎起來。

什麼嘛,原來也並非真的和白水一般。

蓮兮低低笑了兩聲,抱著酒壺仰面倒下。

草葉看似柔軟,葉尖尖兒卻還是將她的脖頸搔得一片刺癢。草間的蜜桂殘花,更是甜膩得讓她心中悶癢難耐。裡外兩路交相呼應,讓她全身滾燙,煩躁不安。

她望著低垂的圓月,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那日你身受大傷,現在……可好了?”

他指下琴絃飛走,卻答得沉緩:“封鬱無恙,無需蓮公主掛心。”

“我這半月裡,四處尋你不見,險些以為你橫屍荒野……”

“即便死了,與蓮公主又有何干系?你若有幾分記性,便該記得我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