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最終還是沒有逃過那一絲最後的僥倖。
肺癌晚期。
得知他被確診之後,餘香慌忙趕到了醫院。陰冷的病房裡,李政經過多次化療之後,已經完全失去了對生命的渴望。他的目光呆痴,整個人瘦得只剩下最後一身白森森的骨架。見著餘香,他乾澀脫皮的嘴唇,哆嗦地張了幾下,卻無言地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想死,他還那麼的年輕,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他的孩子和妻子都還眼巴巴地盼著他好起來。但命運的宣判,很快告了一個段落。
三個月後,他抗爭了整個三個月。但癌症來得太快,擴散得太厲害。他無能為力,生命的消退如同狂野的洪水,一夜之間傾斜而下,徹底掏空了他僅存的幾絲力氣。
他掙扎著撕破了床單,瞪大了眼睛,但也僅僅喘息了三個鐘頭,給了他與妻子和家人告別的時間。
李政的葬禮,來了很多的人。
餘香親自主持,幾度哽咽。縣上給了他很高的評價,但這一切都無法挽回他對他的家庭造成的傷痛。他的妻子、父母幾度暈厥。好在,他的女兒已經長大。
哀樂響起,瞻仰遺容的時候,餘香足下灌滿了鉛塊,遲遲邁不開步子。雖然殯儀館的裝殮師給他打扮得很精神,但他遭受過的巨大痛苦,還是深深地影響著前來瞻仰遺容,向他最後道別的人們。苗新月哭紅了眼睛,對於李政她是滿心的尊敬和感激,他幫助過她太多,但她也再也沒有機會回報他的厚愛。而侯春,則是一臉悔恨的蹲在靈堂外面,他無顏見他最後一面。他把自個和劉雨當成了造成他離去的罪魁禍首。要不是因為他們,他不會一病不起。
李政的葬禮過後,指揮部很長一段時間都沉浸在一片悲傷之中。
一些剛剛入職的年輕人很難想象,他就這麼走了。而常年跟他戰鬥在一起的老朋友和老同事,成天都在唏噓命運對他的不公。但這就是人生,病來如山倒,誰也躲不過。
侯春思前想後,作出了一個讓餘香震驚的決定。他辭職了。
拿著他手寫的那份辭職報告,餘香緊緊地拽著手中的筆,直到把這支筆折成了兩段,劃破了她的手掌,殷殷地流出了鮮血,染紅了一角,她才不甘地放下來。
辭職之後,他又做了一個讓餘香大跌眼球的決定。餘香原以為他會下海經商,但他卻沒有,帶著他的小女朋友,回到了他的鄉村,承包了一片山地,搞起了家庭農場。
他的父母對他僅存的一份希冀,被徹底地埋在了自家的山地裡。老倆口咬著牙,流著淚往肚子裡吞。兒子走到這樣的田地,他們已經無法可說,也無法阻擋。這是他自個的選擇,他們無能為力。前半生,他們為他操碎了心,以他為榮,壓根沒有想到,後半生還要為他操心。他既然決絕地選擇了跟他們一樣挖土活人,他們也只能苦哈哈地扛起鋤頭和扁擔,跟著他幫他操持家庭農場。
他們挖了大半生的土地,早已經失去了一鋤頭挖出金娃娃的空想。但即便如此,能活在土地上雖然沒有多少顏面,但至少他還能活得像一個人。
這是他們夫妻倆僅存的安慰。
村裡人都不理解,但一陣時間過後,很快他帶給村上的榮耀,也隨著他的回來,而煙消雲散。都是種地,彼此又都回到了同一條起跑線上,反而對他有了更多的親近。
衛婷兒得知李政病逝之後,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她專門從林縣趕回來,送了他最後一程。她心中有很多話,在他生前都沒有來得及說。死後,她站在他的墓碑前,想要細細地跟他擺談一番,卻又難過地直流眼淚,啥話也說不出來。在林縣,除了何大海,就數李政跟她相處的時間最長。她一直暗地裡把他當成老大哥對待。
墓碑上的墓誌銘,只有短短的一句話。“生如大海,去若曇花。”這句話,是餘香在悼詞中最後的一句話。被他的女兒刻在了他的碑上。摸著新刻的雕刻字跡,看著他的遺照,衛婷兒靜靜地站在墓碑前,沉默了良久。
她把手中的鮮紅一瓣一瓣地撕碎,一片一片地撒在他的墓碑上,與他做了最後的告別。“安息吧!李政!”
從墓地裡出來,她又開著車,專門去了李政的家裡,偷偷地給他的妻子塞了幾千塊錢,方才默默地離開梓縣。連餘香和何大海,她都沒有告訴一聲。
一路上,她都在不斷地回望身後逐漸遠去的這座城市,腦海中不停地浮現李政工作時候的模樣,還有那個她不願意再提及的臭男人。滾燙的淚水,滴滴答答地砸在她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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