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婷兒從市裡回來,坐上了呂書記的車。
一路上,呂書記都眯縫著眼睛,靜靜地盯著窗外。窗外,這座20世紀50年代設立地區行署,到80年代中期,才改行署為地級市。在60年代中期,轟轟烈烈的“三線建設”,給這座古老而又年輕的城市,拉開了工業化發展的大幕。時至今日,這裡的人們對這座三線城市既愛又恨。
人們愛這座城市2200多年來的建城史,留下的濃墨重彩的地域文化和曾經引以為傲的歷史榮光;人們恨這座城市怒其不爭,哀其不幸。改革開放以來,這座城市也走上了時代發展的快車道,但與周邊地市相比,卻有著少有的保守和封閉,悠哉樂哉,自怨自艾,總覺得要慢半拍。
涪江的水,波浪起伏,滌盪千年的歲月風波里,前人和後人如大浪淘沙。不進則退,慢進也退,沉重的危機感,壓得像呂書記這樣的領導幹部,氣喘吁吁,他們愛這座城市,甚過愛自己的家鄉。
這裡的悠閒快活,遠比其他的城市還過得安逸和舒坦。他們越是久居在這裡,越是在安逸的背後感到莫名的恐慌。
車窗外,劃過鱗次櫛比的高樓,穿過幾座新修的高架橋,撲面而來是一座座剛剛建起的工業園區,偌大的招商牌匾顯得格外醒目,也格外譏諷。車出了城,沿著涪江,不到半個小時,便將這座城市甩在了出發的路上。隨之而來的是連綿不絕的淺丘,這些縱橫在天地之間的矮矮山坡上,長滿了不中用的柏樹和荒草,大片大片的二三臺土,隨著打工人潮的湧出,而逐漸地荒蕪。少有的幾處新村,蓋著密密匝匝的白色塑膠大棚,星星散散的小洋樓分佈其間。
呂書記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衛指揮長,你知道我們縣有多少貧困人口嗎?衛婷兒沉思了片刻,她記得在呂書記給林虹的報告中曾經提到過。但具體資料,印象已經不是很深刻了。她不得不尷尬地笑了笑。“足足佔了全市的三分之一。”呂書記比劃了一下指頭,一臉的沉重。衛婷兒嚇了一跳,“這麼多?”“是啊,就是這麼多。你知道示範片又佔了全縣的多少嗎?”“不會,也是三分之一吧!”
呂書記點了點頭道,只有多沒有少。南路山區,是我縣最為貧困的地區。山高溝夾,道路不暢,產業基礎薄弱,群眾生活質量極差,你能想象嗎?還有近20萬名群眾還住在低矮破舊潮溼的土坯房裡。呂書記見她臉色難堪,當即又接著說道,縣裡之所以要在那裡搞示範片,就是要率先啃下這塊硬骨頭。你的擔子可不輕啊!
衛婷兒沉重地點了點頭,到此刻她才覺得她肩上壓著千鈞重擔。“鮮家嘴已經趟出了一條路子,你們得好好研究,爭取早日開啟局面!”
到了縣城下了車,衛婷兒的腦袋瓜子還在嗡嗡作響。呂書記的這番話無疑是一擊重錘,敲碎了她原本下來鍍金的打算。她這才恍然大悟,難怪老師要不停地敲打我。老師的意圖和呂書記的想法不謀而合,市裡要發力追趕,貧困地區不能再掉隊了,必須得快馬趕上。但一想到,示範片那些難啃的骨頭,她便再也靜不下來心來。當即她便趕回了鎮上。她讓司機開著車,接連走訪了好幾個村子。
連綿起伏的山丘,由西向東,逐漸由淺丘走向高丘,寬闊的夾谷,也越走越窄。三三兩兩的涪江支流,分佈各不相同,但都面臨乾涸的危險。越往裡走,河裡水越來越少,狹小的河床不斷被垃圾和廢棄的荒土擠壓,兩旁的不少好土好田也都荒著。河道兩旁的人家,倒有不少建起了小洋樓,但深溝更深處,卻密密匝匝地密佈著陳舊荒敗的土坯房。雖然村道路通了不少,但絕大多數的社道路還都是坑坑窪窪,連車都走不了。
走進其間,連犬吠之聲都顯得那麼奚落。絕大多數的人家都關門閉戶,少有的人家開著門,也多是老人和小孩。見著人,也都木木呆呆,不知道該說點啥。零星勞作的田地裡,彎腰駝背,頭上鬢霜。打個招呼,嘿嘿地杵著鋤頭,露出漏風的牙齒黑黃黑黃的,扯著嘴,滿臉的褶子比哭還難看。
衛婷兒越走,心裡越不是滋味。在她看來,現實遠比呂書記說的還要嚴重。衛婷兒站在田坎上,不少田坎垮的垮,塌的塌,田裡的莊稼稀稀拉拉,周邊也都長滿了豬皮拱和野草花。她定了定神,對身邊的司機問道,老張,你們老家也是這個樣子嗎?老張40來歲,是個老司機。他苦笑地搖了搖頭道,我的老家,還在最偏遠的鎮鄉,那裡比這裡還要窮得舔灰。我們小的時候,村裡是小塘灌大塘滿。現在連座像樣的水塘子都沒有了。人都出去打工了,家裡都荒了。小孩子也都跟大人出去了,村裡的小學校辦不起來,居然被人用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