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醫院出來,濱江路上的桂花香,絲絲縷縷地勾起了她對這座城市的思念。當年上初中後,她被外公一意孤行地送到了一所重點學校上學。那時候,她的學習成績並不樂觀,家裡人也都不看好她。但外公堅持說,女孩子嘛,到了高中自然就好了。
在外公的子女中,她的母親是最沒有出息的一個,也是最讓外公最操心和寵愛的一個。
過去都說,農村人一貫嫌貧愛富。但外公卻不是這樣的人。當年她還在讀小學,母親與父親離異之後,獨自去了沿海闖蕩,後來又考起了國外的研究生,在國外重新興起了家業,幾次回來要帶走她,都被外公、外婆擋著不讓。
那時候外婆還健在,外公和外婆都是從戰亂中走過來的,一貫瞧不上崇洋媚外的假洋鬼子。對母親的選擇,外公、外婆雖然嘴上沒有說,但心裡卻難過,原有的那份寵愛也變成了恨鐵不成鋼。“婷兒,又不是你帶大的,你憑什麼把她帶著?”當時母親讓她自個選,母親離家多年,她對母親早已經失去了那份母女的眷戀。
母親走那天,天空陰沉沉地下著濛濛細雨。
母親撐著一把紅雨傘,穿著一身藍色的風衣,身邊跟著一個陌生的外國男人。外公連朝門都沒有讓母親上,她怯生生地在門口望著陌生的母親和那個陌生的男人。看著母親扔掉了紅雨傘,撲通一聲跪在朝門外,流著淚地朝著外公和外婆磕頭,她想衝去,卻被外婆緊緊地拽著。
那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一貫和善的外公和外婆,是那樣的殘忍和執拗。外婆用她厚實的臂膀,擋住了她好奇的視線。自個卻偷偷地抹著眼淚。外公是一臉的鐵青,氣得胸口不停地顫抖。
等到母親被那個老外無助地拽走。她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離異後,原本不受待見的父親,反倒成了外公家的常客。每次來,外公比對自個的兒子還親。外婆也姑爺、姑爺地叫著。但在高中教書的父親,卻是一個病懨懨的病漢,有著嚴重的癲癇。
這是她的爺爺、婆婆當年被人批鬥致死,留下的病根。
不發病的時候,比常人還好,一旦發病便不可收拾。母親當年之所以與父親離婚,也是受不了他發病時候的痛苦。
外公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法治癒。父親的癲癇不是遺傳性的,更多還是一種心理應激反應造成的。離婚過後沒有幾年,父親在一次夜班下班後,一頭栽倒在白水河裡被活活地淹死了。
送葬的時候,她端著靈牌,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她想回頭看看躺在棺材裡的那個父親,死去的樣子還是他發作時那種抽搐的模樣嗎?但大表哥一把拽住她不准她往回頭看。按照老道士們的說法,出殯之後,往回看,不吉利,死去的人會跟著她回家。
她害怕地端著靈,但是她還是想回頭看看。那個和善的父親,歉疚她都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害她。她偷偷地轉過頭去,漫天飛舞的引路錢,悲慼的鑼鼓聲中,父親原本那瘦弱的身軀被裝進了一口漆黑的棺材。比她腰桿還粗壯的大杆,抬著他從未有過的平靜。一剎那間,和著眼淚和雨水,她突然覺得自己應該長大了。
她披麻戴孝地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浩浩蕩蕩的隊伍,她是最為渺小的一隻小鷹。老師常說,人死不能復生。但她卻覺得父親還活著,就跟著她的身後,看著她一步一步地將他送上山。
等到棺材落地,大表哥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不忍心讓她看到父親被厚厚的泥土和石塊厚厚地埋在狹小而又潮溼的方子裡,從此將遠離她的生活,孤苦地守著這片荒蕪的窮山。她使勁地掙扎著,一口咬住了他的手,使勁地咬著,生怕自個哭出來。
鎮山炮三響過後,老道士唸了經文,風水先生調了指向,纖繩落地,靈柩歸位,村民們剷起石塊和泥土,擊打在棺材上的撞擊聲,猶如一顆顆要命的子彈,生生打在她幼小的心靈上。大表哥死命地將倔強的她按著地上磕了頭,便硬拉著將她背下了山。
轉過山角,大表哥突然站住了身子,指了指遠處,母親居然回來了,她孤零零地站在遠處,看著被一點點壘砌的新墳,哭喊著朝她衝了過去。卻被她憤怒地一把推倒在地。“你給我滾,你不是我的媽!我的媽,跟我爸一起死了!”
她決絕的口吻,嚇傻了母親。母親呆呆地看著她,彷彿不認識她了。
母親走後,剛開始的幾年,還抽空要回來看她。等到她讀初中的時候,便越發回來得少了。以至於外婆去世的時候,還念念不忘地罵她。在這座城裡讀初中後,每到週末她便寄宿在大姑的家裡。大表哥是個學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