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著手的人走出幾步,又看看那個人影,跳上路邊的內線公交車。然後抓住方向盤旁的一個拉手用力抽拉幾次,十幾秒鐘之後聽到低沉的轟鳴聲。他便點起一支菸眯著眼,在第一個人走進車門的時候笑著打了個招呼:“還有十五分鐘才發車啊,法定休息時間。”
那個執行官笑罵:“坐你的車再晚上二十分鐘都不怕——就你開車那個玩命勁兒,到底從前是賽車手啊……”
“從前的事嘛,誰說得準呢。哈。”司機微微一笑,隨即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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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應決然獨自走在通往宿舍的小路上。
極光的出現令人類惶恐不安,卻沒有對路邊的花木造成一絲一毫的影響。它們像往年一樣興盛榮枯,並且在這個夏天生長得格外茂盛。路邊是瀰漫的花香,花香裡還有蛐蛐的低鳴。但應決然緊鎖眉頭,在這清香的氣味包裹中微微出了口氣。
實際上他在想……該不該去見安若素。
這事他一直擱在心裡,卻無處訴說。倘若戴炳成沒有被列入李真的懷疑名單的話,他將毫不猶豫地向從前的那位上級坦言一切猜想,然後聽他說出更加合情合理的推斷。但偏偏那個人……也在李真的關注之中。
他又想到李真,眉頭鎖得更緊。
兩個李真。李真有分身這件事他早就知道,卻沒有想到事情和他從前說過的完全不同。他告訴自己每一個“李真”都是同一個人,沒什麼好壞善惡之分。但現在的情況顯然與他設想得不一樣。
出現了一個“假李真”。
李真說,“假李真”流落在外。
這種事情只有兩個可能,一則眼下基地裡這位是真的,二則眼下基地裡這位是假的。他自認為對李真瞭解頗深,因此這幾天同他接觸了幾次,不著痕跡地旁敲側擊,試圖證明自己心中的一些猜想。
但就在剛才,在自己有意無意地提起兩個人在菲律賓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的時候,那一位忽然笑了笑,看著他:“決然,你懷疑我是假的?”
好吧……面對這種情況他的確不知道該如何說。倘若是真的李真,接下來一句話會是什麼?
對方替他說出來了。
“這是應該的,我是你一樣會這麼想。不過我大概很難說服你,那麼就讓時間證明一切吧。”他笑著說道,又補充了一句,“但是如果以後你發現自己猜錯了,那麼……記得把你以前和安小姐戀愛時候的糗事統統告訴我,哈哈。”
對方說話的時候帶著熟悉的笑意,每一個細微的動作習慣都是他印象裡的那個人。就在那一刻的時候他忽然感到深深的無奈——他看不出來。
哪怕是“假李真”,同樣擁有一切記憶情感。哪怕自己問些“假李真”不該知道的、最近發生的一些事,對方一定也總有辦法以自己熟悉而不會生疑的方式含混過去。那畢竟不是其他什麼人假冒的。
最後他只能笑了笑,同對方告別。
自己熟悉的李真尚且如此,那麼安若素和戴炳成呢?
畢竟只是當初為了挽救柳家才定的親,那時候兩個人的關係也僅僅是比好友稍微親密一些而已。這樣一定親,反倒覺得有些不自在了。安若素似乎覺得自己的身份不是很光彩,會刻意迴避他。而他對這樁親事說不上反感也談不上愉悅,兩個人的關係就一直那麼拖下來——
原打算自己滿了二十五歲,再正式成婚。
可遇到如今這種局面……
他想起安若素的樣子。一直以來她給人的印象都是“溫柔”——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他很難想象這樣的一個女子會是真理之門的臥底……但當初李真不容置疑的推斷和事實擺在那裡,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就好像是一碗粥……
還是一碗滾燙的粥。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將手插進褲兜裡,抬頭向幾步之外的宿舍走過去。然而一抬頭,心裡猛然一跳——
前面有一個人影。
那人站在一杆煤油路燈之下,影子被拖得長長。
應決然慢慢走出幾步,停住了。
對面那人是戴炳成。
應決然全身繃緊,手指微微屈了屈,估算自己拔槍的速度。
戴炳成,也在懷疑名單之上。在這麼一個晚上……他一個人出現在自己面前,做什麼?
打算攤牌?還是滅口?
兩個人隔著十幾步遠,靜靜站了一會兒。然後戴炳成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