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又去摸褲兜裡的煙。手探了三次才插進褲兜,然後捏出一包zhōngnánhǎi來。用力抖一抖,也是空的。他想了想,把軟包裝的藍sè煙盒塞進嘴裡。外面的軟塑膠被他嚼得咯吱咯吱響,他的嘴像是不受控制,一直嚼到口水都從嘴角滴下來。他的手也像是不受控制,在手機螢幕上下滑,滑到劉言的電話號碼。卻怎麼也按不下去。
僵持了六秒鐘,每一秒的漫長都可以與他之前二十多年的生命媲美。
然而手機忽然“嗡嗡”地震動了起來——號碼前面那個小小的頭像跳上了螢幕,而後手機鈴聲“紅豆”的前奏在他耳邊響起。謝蘇的瞳孔在剎那間放大,身子猛地直了起來,然後用仍在發顫的右手按下觸屏——但手指一滑,卻點在了“結束通話”鍵上。
他一口吐出嘴裡的包裝紙,幾乎是用手指戳在話機螢幕的重播鍵上。號碼重播,聽筒裡的聲音是:“您撥打的使用者正在通話中——”
她在給我打。他立即結束通話,等了三秒鐘,然後又重播過去——仍是“正在通話中——”
他立即結束通話,再等三秒,撥過去——“您撥打的使用者正在通話中——”
“cāo!cāo!cāo!”謝蘇大吼,一腳將面前的靠椅踹飛,然後再一次按下撥出鍵。只一聲短暫地“嘟”聲,電話通了。
“你在哪?言言?言言?”謝蘇的聲音發抖,像是脖子在被兩扇門擠壓,“你別出門,千萬別出門,把門鎖好,把窗鎖好,別出門,你別出門——”他語無倫次,雙眼發紅,想從地上站起,但抽筋的右腿一顫,像一條被打瘸的狗一樣倒在地上。“蘇,你聽我說。”劉言的聲音同謝蘇形成鮮明的對比……她的聲音堅定而理智,像是在另外一個平靜的時空,“我知道,我知道外面怎麼了。你告訴我,你現在安全嗎?”“我安全,我在辦公室,只有我自己,你安全嗎?”謝蘇沙啞著問。
“我在家裡。”劉言回答,“現在只有我自己。”她的聲音冷靜得讓謝蘇感到心裡發涼。
“你現在聽我說,不要插話,我說完了你再說。”她現在的聲音,謝蘇覺得有點耳熟——那是兩入吵架的時候,她才會使用的冰冷語氣,果斷不容質疑,“我們存款的銀行卡還放在衣櫃下面的墊子裡,但是我還把一部分現金放在了鞋櫃最下面的夾板裡,大約有三千多塊。家裡的煤氣卡里大約還剩下二十多塊錢,往常咱們洗澡做飯,可以用半個月。”
“家裡的煤氣罐上次灌滿之後再沒用,你自己省著點,能用兩個月。”
“家裡的藥盒上次收拾家之後我換了地方,在客房床邊的櫃子裡。”
她似乎在邊走邊說話……邊走邊略微吃力地搬著什麼東西。還有水聲。
“言言,你在千嘛?”劉言的話語裡有些奇怪的情緒,謝蘇抓緊了手機,“你在千什麼?”“我在接水。浴缸裡、家裡的水桶、臉盆、大小杯子、飲料瓶、水箱裡,我都給你接滿了自來水。”她一邊說著,一邊傳來了重物落地的聲音,“好了,都接滿了……我坐下來……歇一會兒。”謝蘇的心裡有一股寒意開始升騰起來:“給我接滿了水?為什麼是給‘我’接滿了水?你到底怎麼了?!”
電話那頭長時間地沉默,只有輕微的喘息聲。然後劉言開口:“蘇,七點多的時候有入砸門,我以為是你……然後我被咬了。”
一片空白。
謝蘇張大了嘴,幾乎忘記了呼吸。
“我們都看過生化危機,都知道被咬了會怎麼樣……而且我現在的確感覺到了。”劉言的聲音有點兒疲憊,就像他們曾經無數次抵死纏綿之後那樣疲憊,“對不起,不能陪你一起活下去,但是你要替我活下去。我在七點十五分左右被咬,到現在九點十分,過去了一小時五十五分鐘,現在我開始病變了。你記住,被咬之後,病變的時間可能在兩小時左右。”
謝蘇長大了嘴,感覺到眼睛裡開發發燙。但是他說出來一句話,發不出任何聲音。一種強烈的感情像一座山一樣壓垮了他。他現在只想用手插進胸口。
那樣心裡不會像現在這樣絞痛。
“我覺得視力有點兒模糊了。”
“聽東西不是很清楚了。”
“鼻子好像……好使了一點兒了。”
“覺得心跳變慢了,我想以後我的行動也會變慢。”
“……”“蘇,我現在要走出去,我把門鎖好。我可能快堅持不住了。如果你把鑰匙弄丟了,記得……備用鑰匙在門框上。”劉言的聲音越來越沙啞,謝蘇聽到了門被關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