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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隨之而來是深沉的痛苦與絕望,更甚於他得知自己已經失去權勢之時的絕望。因為支撐著他的那種力量消失了,他依舊感受不到它——他變成了一個徹底的普通人。
一時間他萬念俱灰,甚至有那麼一會兒很想就躺在這裡一動不動。任人宰割。
然而一分鐘之後他告誡自己必須收起那種情緒。對於他這種人來說,只要活著,一切皆有可能。在沒有弄清楚外面那個世界究竟發了什麼瘋以前,他絕對不能死去!
是的,死去。在這一刻他已經對前景做出了最糟糕的預測。
似乎有什麼儀器在監測他的狀態。在他恢復意識之後兩分鐘,聽到了開門聲。
腳步聲很沉重,似乎是制式的03式軍靴。這聲音沒來由得令他輕出一口氣——至少還有些他熟悉的東西。
開門那一刻他同樣聽到外面傳來的談話聲。一個低沉的男聲說:“這麼幹不妥吧?他畢竟以前是閣老。還是上將。”
另一個冰冷的女聲說:“閣老?從前那些閣老不都被陛下趕回家了?死了的都有兩個。他算什麼。”
男聲遲疑著說:“但是上面關照過,儘量禮遇——”
女聲不屑地笑起來:“上面?哪個上面?市醫院?陛下真的在乎他就應該是軍部來人關照了……”
隨後門被關上,他再不能聽得真切。
腳步聲在他的床邊停下來。一個聲音更加粗重、更加低沉的男人開口說:“戴將軍,現在你應該冷靜一些了。”
戴炳成深吸一口氣:“先把我放開。你是哪個部隊的?”
“哪個部隊?呵呵……不是您的部隊。”男子說道,“放開你先不急。我來自審判庭——來處理您直呼聖諱這件事。”
戴炳成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這種事情,現在都能入罪了?民法還是刑法?”
男子等他笑完。才說:“現在全世界只有一部法律。人類救濟法。您觸犯了該法案第一條,不可直呼聖諱。”
戴炳成已經懶得再說什麼了——眼下這個世界沒有一件事不荒唐。
男子見他沉默,便又說:“但您是特殊情況,考慮到……簡單地說吧。只要您在此宣誓誠於皇權、認可人類救濟法案。這一次的事情可以當做從未發生過。”
“宣誓?”戴炳成冷哼一聲。“就這麼簡單?你也宣過誓?那麼你是從心底認可這件事?”
他的聲音陡然高亢起來:“你曾經必然是帝國的軍人——你不感到羞恥嗎?!”
這一次男子沉默了很久,然後轉身走開——似乎走向門口。在開門之前他說:“在我們的印象裡您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反應何必這樣激烈?那麼下次再見。”
說完他便將門開啟,又關上了。
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只有床頭的儀器偶爾發出低沉的嗡鳴聲。
戴炳成在床單下緊緊皺起眉頭。
剛才他是故意做出了相當激烈的反應,因為他想要試探一下。現在發生的事情很詭異,處處透露著不合理。
哪怕……哪怕真的是皇帝當政了——就像數百年前那樣。但為什麼這樣對待自己?直呼聖諱?這種事情真的有看起來這麼嚴重?
好吧。即便是在普通人看來很嚴重,然而……他可是戴炳成啊。十年前,他是皇帝的心腹!而十四年前令舊皇退位的那次逼宮政變——他同樣是功臣!
皇帝朱照煦從前是太子。而太子一直都是應公這一系的人——從前應公對李真說過什麼,就對太子說過什麼!實際上所謂的削弱豪門世家、將真正的平民政治還給這個國家的設想本身就是當時太子提出來的。
那時候他們為上天賜給這個帝國如此的皇儲感到慶幸,因為皇家才是這個帝國的第一家族。朱照煦登基以後做得極好——利用他身為國家元首的影響力。他在削爵、限制權貴資本、打擊橫行的貪腐……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在十年後將這個世界搞成這種樣子?應公呢?
可令他最意外的是李真——神聖皇帝?那個“神聖”是什麼意思?
最後——為什麼剝奪了自己的能力?
戴炳成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健康狀況——他的病已經被治癒了。雖然不清楚透過何種方式。倘若自己真的令皇帝忌憚、或者令他產生了什麼不該有的誤會……為什麼不乾脆殺了?
他一個答案都想不到。因為,他面對的是一個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般變化的、遠超他的認知之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