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雪,他抓住胸口,似乎痛楚不已,不多時額頭已滲出冷汗,呼吸也漸漸急促粗重,那疼痛彷彿已經到了極致,痛到超越了即使尊貴為神的肉體所能承受的極限。應龍雙目寒光微閃,毫不猶豫的將右手插入胸口,緩緩扯出一顆仍然鮮活跳動的心,而那心在接觸到空氣的一剎那,竟迅速發芽開花,結出一朵朵殷紅如血的情花,情花貪婪的吸食著龍心的精血,生長的越發繁茂旺盛。
應龍震驚的望著這顆已經被情花層層包繞的龍心,難以置信的將目光調往天井中,那個依然孤獨深坐的身影。即使剖出了心,但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猶在胸腔內翻湧,耳邊忽然迴盪起魑魅臨死前的詛咒……
“應龍!我以我的鮮血,我的魂魄詛咒你!你最好永生永世不要動情,不然你將受到比我此時此刻這蝕心腐骨的痛楚,還要慘烈上幾千倍幾萬倍的痛苦!”
應龍撫著空落落的胸口,眉頭微蹙,“不能動情……嗎……”
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在下界的冥海邊孤坐,他在上界的天井邊守望,縱使每次來看她,應龍都會承受越來越劇烈的痛楚,而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剖出自己的心,可他依然會每日前來,只是神情已不再那般震撼,而日漸平靜,但情花的顏色卻也日漸濃濁,開的越發繁盛,後來肆虐到幾近瘋狂。
終於她墮入了輪迴,轉生在一個小山村裡。
有一天痴痴傻傻的她在山裡走迷了路,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哭。應龍的身影慢慢顯現,她看到應龍,忘記了哭泣,邁開小腿蹣跚著跑向他。應龍低頭看著這個小小的她,任由她抱住自己的腿,將眼淚鼻涕抹在自己乾淨的外袍上,遲疑片刻後,彎身將她抱起,看著她臉上露出乾淨而純真的笑意,應龍彷彿被那笑容燙著了一般,眼瞳微縮,略一躊躇,隨後慢慢向她家的方向走去,直到清晰地望見那簡陋的房屋。應龍蹲下身,將她放下,可她抓著應龍垂在身前的頭髮怎麼也不肯鬆手,應龍只能無奈地輕點她的眉心,看著她在懷中睡去,然後將她輕輕放在門邊的草堆上,隱去了身形。
就這樣應龍不時的便會來看她,看著她長大成人,雖然依舊痴痴傻傻,可已經嫁人,而每次被她發現自己時,他就會抹去她的記憶,一遍又一遍。
直到那日,小山村燃起戰火,而她也慘遭蹂躪,隱在一旁的應龍就那樣靜靜的望著,可捏成拳頭的雙手,因過於用力,指甲已經刺入皮肉,流下一絲絲的殷紅,那雙幽深的眼中,隱忍的傷痛竟是比他每每剖心挖腹時的痛楚還要慘烈上千百倍。
宿命使然,他不能干預,只能站在那裡,看著她氣息漸絕,直至她的魂魄脫離了肉體,他才現身將那具被遺棄的殘破屍身擁入懷中,帶回長白仙境。那時,長白仙境的花谷中已經開滿了幾千棵盤繞龍心杉而生的情花。情花開得如此的霸道放肆,不但吞噬著龍心衫,甚至侵襲了整片梅林。便如同那道孤坐在冥海邊的身影,日日腐蝕著他的心,逐寸逐寸的淹沒他的世界……
應龍將她的屍體細心修復,封入千年玄冰,與那具早已擺放在這裡的女魃的冰棺並置。抬手緩緩撫過棺蓋,凝視著冰棺中彷彿沉睡了的容顏,日升日落,月缺月圓,一站就是一月,彷彿忘記了時間的存在,直至神界召喚,才重返天界。
之後的畫面不斷重複,她在黃泉冥海邊,他便在神界天井旁,她輪迴到人間,他便不時的悄然探望,每當她的一世走到盡頭,他都會默默的陪在她身邊,直到她身亡,他便修復她的屍身,然後帶回長白仙境,冰封。
這一世,他曾幾番出手暗自救她,只不過每每都被他抹去了記憶,她不知道而已。
光芒漸漸斂去,姬燁的聲音在耳邊再次響起,彷彿從天邊飄來一般遙遠。
“他就是這樣,一邊希望你能丟情棄愛,重返神界,不用在輪迴中繼續受苦;一邊又任那顆被情慾薰染的心一遍遍的重新長出,卻無膽正視……哼,人人眼中的萬神楷模,卻頂著冰清高潔的華美面具,任由身心腐敗潰爛,不斷的自我掙扎,如此的矛盾,如此的自欺欺人,當真可笑至極。”
空洞的眼已經流不出淚,因為所有的淚水都已隨著在腦海中瞬間輪迴的那幾千年而流盡。
姬燁譏誚而刻薄的話語,她仿若未聞,神情呆滯茫然,身軀不住輕顫,眼角唇邊溢位觸目的猩紅,滑落玉腮,在白衣上印下點點緋紅,口中只喃喃著:“為什麼,為什麼……”
她的眼中沒了生機,神志竟已然崩潰,姬燁看得心驚,應龍害她至此,為何眼見應龍如此痛楚她卻沒有一絲快慰,反而去為他的痛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