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冷冷一扯唇角,“怎麼?事到如今,你還想怎麼狡辯?”
“不管你信或不信,我知道這件事後,曾試圖阻止過,父親也曾出於私心,在計劃將啟之前,以軍令,將兄長從寧陽關調出,可兄長知道此事後,卻是無論如何也拋不下寧陽關的數萬軍民,回去……是他自己的選擇。”
說到這裡,燕崇的嗓音微微一哽,片刻後,才繼續道,“這件事,我也恨過,怨過,不管大嫂究竟是如何誤會,可兄長之死,我雖有遺憾,卻絕無半點兒對不住之處。若是可以選擇,我倒寧願,那時去寧陽關的是我,留下的,是兄長。”
說完這一句,他已顧不得去看姜氏的臉色,“騰”地一下自椅子上站了起來,別過頭時,裴錦箬分明瞧見了他眼角一閃而沒的淚光。
“你如今……當然是打死不肯承認了,你說的,又有誰能證明是真的?”
“本侯能夠證明。”正在這時,門外卻傳來了靖安侯的聲音,話音落時,他已是自門外跨步而進。
也不知他是何時來的,又在門外站了多久,雙肩,竟都被夜露沁得微溼了,面色有些萎頓,唯獨一雙眼,仍然湛湛矍鑠。
姜氏神色複雜,但終究還是起身,朝著靖安侯欠身納福,“父親。”
裴錦箬有些行動不便,剛要動,靖安侯卻已抬手,無聲地制止她。
靖安侯的目光自進門起,便一直幽沉地落在姜氏身上,沉吟了片刻,這才道,“是我的錯。自瑞昌故去,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哀傷裡,竟是從未察覺到有人居然用心這般險惡,從中挑撥,要亂了我靖安侯府的根基。”
“瑞昌媳婦兒,我此生共有三子,唯有瑞昌,是我一手帶武,騎射、行軍佈陣……每個父母都想一碗水端平,可真正做到的,少之又少,或多或少,總有偏心,而我要偏,自然是偏向瑞昌,是以,我說的話,你可能信?”
姜氏沉著嗓,“父親這般說,是要折煞兒媳了,兒媳不敢。”
她嘴裡說著不敢,可言下之意卻是再明白不過。
手心手背都是肉,靖安侯看重燕岑,卻未必就看輕了燕崇。就算他曾經果真要偏心燕岑一些,但如今,燕岑已是不在了,情勢自然也不一樣了。
靖安侯窒了窒,片刻後,才道,“不管你信不信的,我還是要說。晙時為了攔著他兄長,已是盡力了,反倒被瑞昌打暈了,等著他醒來時,寧陽關之事已然成了定局,彼時,仍是晙時不顧危險,帶了五百親兵去寧陽關搶回了他兄長的屍首。我們是一家人,雖然你是受人挑撥,可你這般懷疑晙時暗害他的兄長,實在是太傷他的心了。”
姜氏端凝著臉色坐在那兒,到底信了沒信,誰也不知道。
靖安侯默了默,才又道,“你們先出去吧!我有些事兒,要單獨與你們大嫂說。”
這不合規矩,不過,如今這個境況,也沒有人還顧及得了規矩了。
燕崇沉斂下眸色,伸手扶起裴錦箬,正待轉身而走時,燕崇卻想起了什麼,停下步子道,“兄長出徵前,曾要我往後千萬多多照顧大嫂,他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大嫂若是不肯放過自己,大哥泉下有知,怕是也不會安寧的。”
說罷,燕崇沒有去看姜氏是什麼臉色,扶著裴錦箬便是出了門去。
兩人沉默著走出快雪堂,卻是不約而同在廊下停了步子。
他們方才在裡面說話,太過專注了,竟是不知外間何時下起了雨。
不大,卻是淅淅瀝瀝。
聽著那雨聲,裴錦箬深吸了一口氣,“對不住……或許,我不該如此……”
早知道會揭開這樣的傷疤,她行事間,或許該更慎重些才是。何況,她早知道燕崇和兄長感情極好,她也知道寧陽關一役必然有內情,卻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她聽了,尚且覺得胸口窒悶難當,當時親身經歷了這一切,又痛失兄長的燕崇該是何等的痛苦?
不過……
“可我真的有些害怕。若是不將事情在我真正生產之前了結,便好似在頭頂上懸了一把刀,我的心沒有一刻安下……”
是以,那日,她才會特意讓青螺給了姜氏一個可乘之機,佈下了此局。然後,在孩子出世之前收網,將一切了結。
如今,人贓並獲,姜氏再害不了他們母子,可,她的心裡,卻沒有半分的輕鬆。
燕崇卻是笑著搖了搖頭,抬手,輕輕壓了壓她的頭頂,“小傻瓜!說什麼呢!其實,是我和父親想岔了,這樣的事情,原也不該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