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生不過掙扎了一個時辰,哪怕是再放不下季舒雅和她腹中孩子,卻也還是爭不過命。
裴錦箬進去時,季舒雅正在自己擰了帕子給他輕輕擦拭著臉、手……她的動作很輕柔,也很平靜,嘴角甚至掛著淺笑,比之方才的激動,此刻的她,好似一鍋煮沸後,又慢慢放涼的水……
裴錦箬有些不忍去看,卻又不能不陪著。
“錦箬,你說……權勢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季舒雅沒有回頭,卻好似知道進來的是她般,突然低聲問道。
問罷,卻也不等裴錦箬回答,自顧自又道,“我從前,厭惡透了權勢。若非為了權勢,我父親當初不會不顧我的意願,執意要將我嫁給我不願嫁之人,只將我當成了攀高枝的工具。若非為了權勢,我心心念念之人,不會一次次拒絕我,直到我心灰意冷。若非為了權勢,建生不會是如今這個樣子,我腹中的孩子也不會還未出生,便沒了父親。”
季舒雅說著,已是淚如雨下。
“我明明那麼的厭惡權勢,我已經遠離了,可為什麼,卻還是逃不開呢?可如今……”季舒雅抬手,帶著絲狠勁兒,抹去了臉上的淚花。
“我如今又覺著,這權勢真是個好東西。若非仗著權勢,那些人,哪裡來的膽子,當街行兇?”
李建生是被個醉漢刺傷的,那醉漢當即便被京兆府扣押,可是,誰都知道,那醉漢不過只是一把殺人的刀而已。
這只是一個警告,或者說是報復,皆是衝著葉準來的。
背後是何人,裴錦箬沒有頭緒,可能是榮王、可能是穆王,甚至可能是福王……
葉準的軟肋,終於是攤開到了日頭之下。
偏偏,季舒雅的暴露,與燕崇脫不開干係。
裴錦箬心裡說不出的滋味,方才,雖然在季舒玄面前,毫不猶豫地護住了燕崇,可這心裡……卻又如何能真正坦然?
“錦箬,你先回去吧!”正在這時,季舒雅突然道,語調平靜。
裴錦箬望向她,她卻還是繼續著方才的動作,擰乾帕子,為李建生擦拭,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裴錦箬一眼。
裴錦箬喉間一澀,她梗住,沒有應聲。
季舒雅又道,“去吧!你如今嫁了人了,這麼晚還滯留在外,不好,遑論是過夜了。明日,你若是有空,再來吧!”說著這話時,季舒雅終於轉過頭來,望向了裴錦箬,面色有些蒼白,雙眼紅腫,可面上卻是平靜的微笑。
裴錦箬剎那間,鼻頭便是一酸,“舒雅姐姐……”開了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去吧!”季舒雅微微笑著,望著裴錦箬的目光仍然與從前一般無二。
“舒雅姐姐,那你保重,好歹,多顧著自個兒,還有肚子裡的孩子……”再開口時,裴錦箬才知道,有時,言語是那麼的乏善可陳……乾巴巴地說完這一句,她終究是轉過了身,邁步離開……只一步步,卻沉重了許多。
燕崇早已避到了府門外,見她出來,一言不發地將她抱上了馬背……從李宅到靖安侯府的一路上,兩人一句話也沒有說。
等到回了池月居,裴錦箬只覺得渾身都沒了力氣,只想草草梳洗睡下便是。
身後,卻是驟然伸出一雙手,將她牢牢箍緊在了懷裡。
“綰綰……”他的嗓音喑啞,在耳畔低低響起,帶著些莫名的惶恐,“你說過的,我是你的夫君,哪怕是千夫所指,你也會護著我……你說過的話,要記著……”
“燕崇,我累了……現在,我只想睡。”良久,裴錦箬卻只是嘆息了這麼一句。
繞在腰上的手臂,似有些僵硬,好一會兒後,他終於放開了她。
裴錦箬沒有回身,直接進了淨房。
出來時,燕崇已經不在了。
她微微沉黯了雙目,由著綠枝絞乾了頭髮,躺進了被窩中。
正在昏昏欲睡時,被子被人輕輕掀開來,一具堅實溫暖的身體靠了過來,遲疑了片刻,手,輕輕搭上了她的腰,一舉一動,哪怕是呼吸,也帶著些難言的小心翼翼。
“綰綰,你可以怪我,但千萬……千萬不要怪你自己……”語調幽幽,恍若嘆息。
只一句話,裴錦箬卻是眼底潤溼,沒有睜眼,也沒有張嘴,燕崇卻什麼也沒說,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睡吧!”
不知是何時才睡著的,等到再醒來時,燕崇已是不在了,而她仍然覺得渾身發軟,沒有力氣。
卻又不能不起來,她今日,還得去李宅幫襯著季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