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步床輕輕搖晃,裡面隱隱傳來女子的嬌嚷聲和男子爽朗的笑聲。
袁嬤嬤聽得眉眼帶笑,轉頭輕輕揮了揮手,讓端著水盆和洗漱用品的幾個丫頭先行撤下。
今日正好休沐,倒也不著急。
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已是天光大亮時,裴錦箬和燕崇這才起了身。
起先,她還有些擔心,轉念才憶起今日是休沐,鬆了口氣。
即便睡到了這會兒,她還是覺得不夠,綠枝給她梳妝時,她便是掩口打了個哈欠。
綠枝和幾個丫頭看在眼裡,彼此交換了一個戲謔的眼神。
裴錦箬裝作沒有瞧見,與燕崇廝混久了,這臉皮子的厚度也是與日俱增,連她自己都有些驚訝呢。
“晟哥兒呢?”她問道,晟哥兒一般都是辰正便醒,一醒了便會來尋她,可這會兒,都快巳正了,較平日差不多晚了一個時辰。
“晟哥兒一早便來過,見世子和夫人還歇著,乳孃便給抱走了。”
裴錦箬的臉不由又是一燙,現在好了,連晟哥兒的乳孃也知道他們起得晚了,誰料不到他們昨夜做了什麼?
偏昨夜的事兒吧......還真怪不得燕崇。
裴錦箬在心裡暗暗發誓,往後,當真不能再喝酒了。
恰恰好,燕崇已是洗漱好了,換了一身月牙白的家常道袍,頭髮在腦後一束,倒是難得這般悠閒的模樣,一邊睞著她,一邊走進屋來。
裴錦箬便是垂下了眼,不敢看他。
燕崇抿了嘴角笑,他家綰綰也真是,算得老夫老妻了,還是這般容易害羞。
信步走到一旁的翹頭案邊,卻見案桌上放著兩卷畫軸,不由挑眉問道,“這是什麼?”
裴錦箬恰恰好也梳妝好了,抬起頭來,見得他握在手裡端詳的畫軸,眼底極快地掠過一抹暗光,抬起手來,輕輕一揮。
綠枝和幾個丫頭便是會意地屈膝退了出去,還順手將門也掩上了。
裴錦箬這才走到了燕崇身邊。
“我正好也想與你說這事兒。”目光挪向他手裡的畫軸,“這是我昨日去口袋衚衕時,季舒玄交予我的。說是葉準走之前留給我的,以酬知己。”
她從前喜歡槐柳先生的畫,在燕崇這兒也不是秘密,年少無知時,還很是喝了一回醋。
有一次夜半下著雨,他跑去翻她家的院牆,敲她的窗戶,就是為了給她送兩幅名品,為了讓她醒悟過來,那槐柳先生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想起昔日種種,裴錦箬心頭忍不住甜、暖、澀,兼而有之。
只那時,他們卻沒有想到,槐柳先生與他們,居然會有這麼深的淵源。
“昨日你出門後,我已是開啟看過了,本以為會不會是他留下的什麼線索,可我卻看不出來。”話音略略一頓,才又道,“你還是自己看看吧!”
燕崇略一沉吟,便是將手裡的畫軸先行開啟了。
山水圖,槐柳先生最擅長的一類畫。
畫的是明月松崗,一棵松樹亭亭如蓋,往一側延伸,樹下有亭,卻奇怪地缺了一角,亭上有匾額,隱約可見“負雪”二字。
“遼東的負雪亭。”燕崇看罷,淡然道。
凌風知勁節,負雪見貞心。
這句詩詞裴錦箬自然是知道,可這亭子的出處,裴錦箬卻是不知了。
見得燕崇沉凝著臉色,將那畫軸捲起,眉眼間凝著沉思。
裴錦箬心頭一動,為何偏偏是遼東?
是巧合,還是葉準意有所指?
裴錦箬思慮時,燕崇已經又開啟了另一幅畫軸。
這一回,眸色卻是一定。
那畫上,不是葉準最擅長的山水。
反倒是人物。
有景,也有人物。
畫的是一處宮殿,殿中一株西府海棠開得正是燦耀,掩映著匾額上“擁霞”二字。花樹下結了鞦韆,有一個孩童正在鞦韆架上玩兒得開懷,不遠處,一對錦服男女笑望著孩童,滿眼皆是疼愛。男人的手輕扶在女子腰際,女子小腹處,微微隆起。
這畫,比之裴錦箬從前見過的,葉準的畫作,大氣不足,技藝簡單,可那畫面,卻流露出一種奇異的溫馨,讓人心頭酸澀的溫馨。
裴錦箬已經看過了的,便也猜測過燕崇瞧見這畫時,會是什麼樣的感受,有些擔憂地望向他。
果真瞧見他凝著那畫卷,雙目有些悠遠,沒有落點一般。
但也只一瞬,他便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