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已很是熱鬧。
沿途可見商鋪林立,不少已是開啟了門面,正做著迎客的準備。
最熱鬧的,卻還要當屬那些早點鋪子,或是小攤。
到處人都不少。聚在一起,說笑用餐,哪怕是一碗湯麵,幾個粥餅,竟也好似美味佳餚一般,那臉上的笑容,不由讓人神往。
在數年後,狄禍再起之前,整個大梁,都是這樣的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海晏河清。事實上,就是戰禍起,也不過是禍及了邊關軍民,鳳京城卻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安定的。
不知想起了什麼,裴錦箬目光微微一黯。
垂眼間,馬車堪堪經過一個麵攤子,她目光不經意瞥去。
那麵攤的老闆是個三十如許的男人,這會兒正在那案板前揮汗如雨地揉著面,邊上一個婦人,拿了粗布巾,替他擦著汗。邊上,一個七八歲的小兒蹦蹦跳跳著,抬頭與父母笑說著什麼,一家子臉上,都是笑。
那個畫面,不知為何,卻是化為一道利箭,便是倏然刺中了裴錦箬心底最為柔軟之處。
那雙好看的琉璃貓兒眼,瞳孔便是驟然一縮。
那一家子,不過穿著粗布衣,經營著一個小小麵攤,大概也只夠餬口。而那孩子的年紀,本該上學堂了,卻還在這裡玩鬧,想必是連上學也是不能的......可是緣何,他們卻能笑得這般開心?
這是她從未體悟過的,她的煜哥兒......想起煜哥兒,裴錦箬的心切切實實地揪痛了一下,夢一般的前生,她的煜哥兒已是沒有了,而今......也永不會再有煜哥兒了吧?
裴錦箬眼裡,便不由得有些潤溼,好在,她自上車起,便一直安靜地扭頭望著車窗外,因而,綠枝和紅藕也沒有察覺她的異狀。
誰知,就在這時,本來行得好好的馬車,卻是驟然一停。
馬車停下時,裴錦箬便已敏銳地醒過神來,不動聲色抬起帕子印了印眼角。
正待讓綠枝她們去瞧瞧,便已聽得一把嗓音響起,音量不低,來者不善。
“這馬車上是誰啊?難道,還是你家三姐姐不成?我說這裴三姑娘麵皮兒也是夠厚啊!那般丟臉了,居然在家裡躲了幾天,又出門來了?我看這架勢,她難不成,還要往博文館去?”
這聲音……綠枝和紅藕俱是變了臉色,皆是略帶了兩分驚惶地望向裴錦箬。
後者卻是輕攢著眉,略有些疑惑。
這人是誰她是不知的,過往在博文館唸書的記憶畢竟已經太過久遠,但想必應該跟前些時日在博文館捉弄她的事兒脫不了干係。
可是,是誰?
裴錦箬在腦子裡搜尋著這個聲音的主人,卻是半晌未果。
“邵四,你做什麼?”驟然聽得一聲責問,卻是出自裴錦楓之口,而且,已是到了馬車邊上,就是一簾之隔。
邵四?裴錦箬總算想起來了,旬陽伯府邵家的老四邵謙。
鳳京城中有名的紈絝,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
居然是他?
說實在的,博文館的事情,在她記憶當中早已模糊,她根本記不清那樁曾讓她覺得丟臉羞憤得不得了的事情開端與因由究竟為何,就是那些捉弄她的人,又有哪些,也是半點兒不記得的。
可這邵謙,她自然認得,卻是在以後的歲月中才熟知的。
想到此處,她神色微微一黯,卻是知道,邵謙已是到了馬車外,想必是想掀開簾子確認一下是不是她。
只是,這大庭廣眾之下,雖大梁的規矩沒有那麼嚴苛,但加上方才他的那番說辭,裴錦箬無疑會再丟一次臉,只是,裴錦楓卻將他攔了下來。
但是……恐怕也是攔不住的。
果真,下一刻便聽得邵謙不耐煩的一聲“起開”,隱約有推搡之聲。
裴錦楓是個只知道讀書的孩子,哪裡能是邵謙的對手?何況……裴錦楓自來比她懂事,知道他們姐弟在博文館的處境,自來是對這些個紈絝子弟敬而遠之的,只怕心有顧慮,不好動手,若是隻能捱打,那還不打壞了?
心裡一急,裴錦箬便也顧不得其他的了,“住手!”
“住手!”
裴錦箬的急喊與車外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然後,車內,車外,皆是一寂。
裴錦箬的臉色,剎那間精彩萬分。
有些發白,有些愣怔,還有滿滿的不敢置信。
方才那把嗓音,不比之前邵謙的,於她而言,卻是再熟悉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