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的確住著草房。可是不免高攀諸葛丞相,杜工部之嫌,我怎麼敢那樣大膽呢?我家是住在一所尼庵裡,叫做〃尼庵消夏錄〃原也未嘗不可,但是別人單看題目也許會大吃一驚,我又何必故作驚人之筆呢?因此馬馬虎虎寫下〃外東消夏錄〃這個老老實實的題目。夜大學
四川大學開辦夜校,值得我們注意。我覺得與其匆匆忙忙新辦一些大學或獨立學院,不重質而重量,還不如讓一些有歷史的大學辦辦夜校的好。
眉毛高的人也許覺得夜校總不像一回事似的。但是把畢業年限定得長些,也就差不多。東吳大學夜校的成績好像並不壞。大學教育固然注重提高,也該努力普及,普及也是大學的職分。現代大學不應該像修道院,得和一般社會打成一片才是道理。況且中國有歷史的大學不多,更是義不容辭的得這麼辦。
現在百業發展,從業員增多,其中盡有中學畢業或具有同等學力,有志進修無門可入的人。這些人往往將有用的精力消磨在無聊的酬應和不正當的娛樂上。有了大學夜校,他們便有機會增進自己的學識技能。這也就可以增進各項事業的效率,並澄清社會的惡濁空氣。
普及大學教育,有夜校,也有夜班,都得在大都市裡,才能有足夠的從業員來應試入學。入夜校可以得到大學畢業的資格或學位,入夜班卻只能得到專科的資格或證書。學位的用處久經規定,專科資格或證書,在中國因從未辦過大學夜班,還無人考慮它們的用處。現時只能辦夜校;要辦夜班,得先請政府規定夜班畢業的出身才成。固然有些人為學問而學問,但各項從業員中這種人大概不多,一般還是功名心切。就這一般人論,用功名來鼓勵他們向學,也並不錯。大學生選系,不想到功名或出路的又有多少呢?這兒我們得把眉毛放低些。
四川大學夜校分中國文學、商學、法律三組。法律組有東吳的成例,商學是當今的顯學,都在意中。只有中國文學是冷貨,居然三分天下有其一,好像出乎意外。不過雖是夜校,卻是大學,若全無本國文化的科目,未免難乎其為大,這一組設定可以說是很得體的。這樣分組的大學夜校還是初試,希望主持的人用全力來辦,更希望就學的人不要三心兩意的鬧個半途而廢才好。人和書
〃人和書〃是個好名字,王楷元先生的小書取了這個名字,見出他的眼光和品味。
人和書,大而言之就是世界。世界上哪一樁事離開了人?又哪一樁事離得了書?我是說世界是人所知的一切。知者是人,自然離不了人;有知必錄,便也離不開書。小而言之,人和書就是歷史,人和書造成了歷史;再小而言之就是傳記,就是王先生這本書敘述和評論的。傳記有大幅,有小品,有工筆,有漫畫。這本書是小品,是漫畫。雖然是大大的圈兒裡一個小小的圈兒,可是不含糊是在大圈兒裡,所敘的雖小,所見的卻大。
這本書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傳記,第三部分也是片段的傳記,第二部分評介的著作還是傳記。王先生有意〃引起讀者研讀傳記的興趣〃,自序裡說得明白。撰錄近代和現代名人軼事,所謂筆記小說,傳統很長。這個傳統移植到報紙上,也已多年。可見一般人原是喜歡這種小品的。但是〃五四〃以來,〃現在〃遮掩了〃過去〃,一般青年人減少了歷史的興味,對於這類小品不免冷淡了些。他們可還喜歡簡短零星的文壇訊息等等,足見到底不能離開人和書。
自序裡希望讀者〃對於偉大人物,由景慕而進於效法,人人以亞賢自許,猛勇精進〃。這是一個宏願。近來在《美國文摘》裡見到一文,敘述一位作家叫小亞吉爾的,如何因《襤褸的狄克》一部書而成名,如何專寫貧兒努力致富的故事,風行全國,鼓舞人心。他寫的是〃工作和勝利,上進和前進的故事〃,在美國文學中創一新派。他的時代雖然在一九二九以前就過去了,但是許多自己造就的人都還紀念著他的書的深廣的影響。可見文學的確有促進人生的力量。王先生的宏願是可以達成的,有志者大家自勉好了。成都詩
據說成都是中國第四大城。城太大了,要指出它的特色倒不易。說是有些像北平,不錯,有些個。既像北平,似乎就不成其為特色了?然而不然,妙處在像而不像。我記得一首小詩,多少能夠抓住這一點兒,也就多少能夠抓住這座大城。
這是易君左先生的詩,題目好像就是〃成都〃兩個字。詩道:
細雨成都路,微塵護落花。據門撐古木,繞屋噪棲鴉。入暮旋收市,凌晨即品茶。承平風味足,楚客獨興嗟。
住過成都的人該能夠領略這首詩的妙處。它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