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掩飾的憎恨。
連我這個未成年的小孩子都感受得到她極端激烈的情緒。
我實在無法想像,世界上居然有人會對小紫產生這麼強烈的負面情感。
難道我眼中的‘小紫’跟天條眼中的‘小紫’不是同一個人嗎?
這時天條突然開口:
“……波濤,你只是還不明白罷了。”
“又來了,我到底是哪裡不明白?”
“有沒有聽過哲學的殭屍?”
“……什麼?”
我為之一愣。
天條的嘴角浮現乾澀的笑容。
“這樣說好了。指看到蘋果之後‘知道’蘋果是紅色的,卻無法‘感受’蘋果的存在,這種人就叫做哲學的殭屍。”
“是哦。”
“哲學的殭屍就跟正常人一樣,無法從外表或是行動加以分辨。不要被殭屍二字所誤導了,基本上他們並不是‘活生生的屍體’,他們跟正常人一樣會哭、會笑、會生氣,看到蘋果之後,也知道那是一種香甜的紅色水果。
可是他們卻無法感受‘紅色’以及‘香甜’,因為他們欠缺‘紅色’或是‘香甜’之類的‘具體且感官的印象’。
……舉個例子好了。我們看到好吃的東西會流口水,因為我們透過過去的‘經驗’,得知所謂的‘好吃’大概是怎樣的感覺。可是哲學的殭屍卻是透過‘知識’學習知道好吃所代表的意義,所以才會流口水。他們不是因為好吃而流口水,而是知道看到好吃的東西必須做出流口水的反應。結果雖然相同,兩者之間卻存在著極大的差異。”
“……你的意思是小紫也是哲學的殭屍?”
天條笑著點點頭。
“雖然跟真正的定義有所出入,相對而言卻又何嘗不是如此?畢竟球球雙目所見、身體所經驗的事情都跟我們不同。光是檢視球球個人,或許不會認為她是哲學的殭屍,可是對於無法跟她看到同樣的影像、體驗同樣的感受、甚至連‘紅色’和‘香甜’的認知都無法共享的我們而言,或許彼此都是對方的哲學殭屍吧。
——你知道嗎?球球甚至無法分辨人類跟模型之間的差別呢。”
天條的雙眼泛起淚光。
無視於滑落臉頰的淚珠,天條繼續說下去:
“先前說法或許會引起誤解,我再解釋一下好了……雖然球球總是將人類看成機器人,不過基本上她還是能分辨人類的‘機器人’跟塑膠模型之間的區別。不過這並不代表她具備分辨人類與模型的能力,對她而言,人類與模型的差別只限於大小、高度、複雜度、以及自律能力的有無罷了,而不是生物與非生物、活著還是死的!球球欠缺我們認為理所當然的區別基準,因為她根本辦不到!對她而言,人類也好、家電或是模型也罷,不同的地方只在於功能、目的和複雜度而已,除此之外都是一樣的!在她的眼中,我們就是模型、模型就是我們!”
天粲的情緒十分激動,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
我打量著亢奮的天條,靜靜地開口:
“——這是你的看法。”
“呃?”
“說不定情況剛好相反。”
“——相反?”
沒錯,相反——我在內心自言自語。
天條所指出的重點,其實我或多或少也有感覺。
那就是對於小紫而言,我們跟塑膠模型其實沒什麼差別。
所以我才認為將天條的論述顛倒過來,應該也能成立。
我俯視著山腳下的人家,俯視戴著工作手套、正愉悅地保養腳踏車的小紫。
這輛腳踏車有個叫做‘小銀’的名字,據說是小紫的小學入學禮物。
隨著小紫逐漸長大,她開始自行拆除輔助輪、調整椅墊的高度、補強車身的強度、甚至是自行更換輪胎以及煉條,所有的改造全都不假手他人,伴隨著小紫一路成長,堪稱是小紫最重要的夥伴。
——沒錯,剛好相反。
小紫並不是把我們當成模型或是家電,而是把模型和家電當成了人類,所以才會細心呵護,保養的時候才會笑得那麼開心。小紫並未將人類當成模型,在她的心目中,模型就跟人類一樣的重要——
詭辯嗎?
或許吧。
但是,就算結果一樣,兩者所代表的意義也是相差甚遠。
定睛一瞧,身旁的天桑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小紫的家,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
於是我推著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