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ylta tiam,」薩伏依說,「這裡我沒有一樣東西看順眼的。天氣陰晴不定;宗教未開化,假正經;娼妓無知無禮,令人難以忍受;語言含糊籠統,甚至沒有貼切的詞彙可以形容這地方有多惡劣……」
薩伏依愈說聲音愈小,到最後就好像自言自語。「我們的貴族血統延續了五十代,淵源比樹木或石頭都還長遠,我卻落到這步田地。」他雙手撐著頭,低頭看著他的餐盤。「大麥麵包!諸神保佑啊,人應該吃小麥才對啊。」
我一邊嚼著新鮮的黑麵包,一邊看著他,我覺得黑麵包好吃極了。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麼。」薩伏依猛然脫口說,站了起來,「我受不了了。」他衝了出去,餐盤留在桌上。
「薩伏依就是那樣。」馬內隨口對我說,「人不壞,不過平常沒醉得那麼厲害。」
「他是莫代格人嗎?」
西蒙笑著說:「沒人比他更像莫代格人了。」
「你不該激他的。」威稜對馬內說。威稜濃厚的口音讓我聽不太出來他是不是在指責馬內,不過他那深色的席德人臉龐的確露出不悅之色。我猜,他和薩伏依同是外國人,所以他多少有點同情薩伏依在適應聯邦語言與文化時所碰到的困境。
「他的確過得滿辛苦的。」西蒙坦言,「還記得他上次得忍痛割捨僕役嗎?」
馬內滿嘴食物,雙手做出拉小提琴的手勢,還翻了白眼,一臉無動於衷、毫不同情的表情。
「這次他得變賣戒指了。」我補充,威稜、西蒙、馬內都好奇地轉過頭來看我,「他的手指上有比較白的紋路。」我解釋,把手舉起來示範。
馬內進一步地打量我,「哇!我們的新生看來挺聰明的。」他轉向威稜與西蒙,「小夥子,我的賭興來了,我押兩銅幣,賭我們小克沃思念不到三學期就擠進奧秘所。」
「三學期?」我驚訝地說。「他們告訴我,我只要證明我熟練共感術的基本原則就行了。」
馬內淺淺地對我微笑,「他們跟每個人都是這麼說的,他們升你為穎士以前,你必須先苦讀的一門課就是共感術原則。」他又一臉期待地轉頭回去看威稜與西蒙,「要不要賭賭看?兩銅幣?」
「我賭。」威稜不好意思地對我稍稍聳肩,「我賭這個沒有惡意。」
「你想修什麼課?」馬內問,一邊和他們握手打賭。
這問題倒是把我問倒了,「我猜,什麼都修吧。」
「你聽起來就像我三十年前一樣。」馬內笑著說,「你要從哪方面開始研究?」
「祁德林人。」我說,「我想盡可能瞭解他們的相關訊息。」
馬內皺眉,接著突然笑了出來,「嗯,我想,那不錯。西蒙是研究妖精和精靈,威稜對各種可笑的席德天神深信不疑。」他誇張地鼓起胸膛說,「我則是熱衷於小鬼和跚步人的研究。」
我感到我的臉因為不好意思而漲得通紅。
「拜託,馬內。」西蒙打斷他的話,「你是怎麼了?」
「我剛剛在一個想研究床邊故事的小男孩身上賭了兩銅錢。」馬內抱怨,用叉子指著我。
「他是指民間傳說之類的東西。」威稜轉頭看我,「你想到大書庫查嗎?」
「傳說是一部分。」我刻意模糊回應,以免把話說死,急著挽回面子,「我只是想知道,不同文化的傳說是不是都吻合泰坎的敘述七宗學。」
西蒙回頭看馬內,「看吧?你今天怎麼那麼神經質?你上次睡覺是什麼時候?」
「不要用那樣的語氣對我說話。」馬內抱怨,「前一個晚上我睡了幾個小時。」
「哪個『前一個晚上』?」西蒙追問。
馬內停頓了一下,低頭看餐盤,「伐日吧?」
威稜搖頭,用席德語喃喃自語了一些話。
西蒙一臉震驚,「馬內,昨天是燃日,你已經兩天沒睡了嗎?」
「可能吧。」馬內不確定地說。「每次碰到註冊,我就忘了時間,這段期間又沒課,時間表沒有用,而且我又忙著工藝館的研究專案。」他聲音漸小,用手揉臉,接著抬起頭來看我。「他們說的沒錯,我現在有點神經錯亂。泰坎的七宗學、傳說等等,對我來說太學術性了,不過是不錯的研究主題,我沒有惡意。」
我連忙說:「我不介意。」我對著薩伏依的餐盤點頭說:「可以麻煩你把那個推過來嗎?如果我們的貴族少爺不會再回來了,我想吃他的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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