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領事》中主要有三個人物:法國駐拉合爾的副領事,禿頭瘋姑(即女乞丐)和斯特雷泰爾夫人。讓我們先來看一看到領事這個人物:
法國駐拉合爾的副領事在拉合爾一年半期間,沒有一個朋友,從沒有人(‘Fv ‘A ‘L‘。‘C‘ N‘福進他的官邸。一天夜裡,他朝薩里瑪的花園開槍,打死了幾個麻風病人,接著站在陽臺上大聲吼叫起來。由於這件令人頭痛的案子,他被調離拉合爾,在加爾各答等待重新安排。對於這件事情,他拒絕解釋,連拒絕解釋的理由也不願說明。法國駐加爾各答大使試圖從他的童年裡尋找答案,得知他在童年時,喜歡寄宿學校的生活,而不是家庭的溫暖。在他進入政府部門工作後,曾在前後四年的時間裡,三次申請離開了巴黎,但不知為什麼,又去了哪裡。他的父母已經死了。他有神經質。另外,他現在的材料上有〃難說〃兩個字。副領事本人和俱樂部經理閒聊時,只說童年,不提拉合爾。在寄宿學校時,他成績優異,但因一段劣跡被開除。在等待來印度的日子裡,他獨自一人關在家裡砸燈具。他很小就會彈奏〃印度之歌〃。在加爾各答,他時常口裡吹著〃印度之歌〃。人人都不願也不敢接近他,但人人都在打聽他在拉合爾的事情,人人都想打聽他向俱樂部經理說了些什麼。他三十五歲,仍是童男子,由於不知道去愛誰,曾試圖自愛。他每天早晨穿過使館花園,都看見大使夫人在冷冷清清的網球場散步,於是平生第一次被一個女人觸發了愛情,為此放棄了去孟買的打算,只求能待在她周圍,像別的男人一樣,即便要他保持沉默也認了。在使館的招待會上,眾人都厭惡他,他成了眾目暖暖的人,恬不知恥的人,道貌岸然的人。招待會最後,他用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喊,結束了他在加爾各答的五個星期的等待。
透過副領事這個人物,讓我們再來看一看杜拉斯是如何處理人物形象和故事情節的:
小說的〃故事〃結束了。副領事給讀者留下了什麼樣的人物形象呢?他棕色的頭髮,瘦瘦高高的個子,說話噓聲濃重,恐怕就只有這幾點說得明明白白,因為,杜拉斯在這部小說裡,放棄了對人物的塑造,她在此大膽地運用了〃新小說〃的原則。按照〃新小說〃理論,傳統小說中,那種具有〃逼真感〃的人物形象,實則都是假象,最終只能把讀者引入歧途。所以,我們不可能想象到一個完完整整、清清楚楚的副領事的形象。副領事的形象,只是他的某些特徵加上可以洞悉。心靈的片言隻語在空間和時間上的組合。副領事的目光是作者提到最多的,他那個目光,無人敢正視,包括大使,實在叫人不舒服,但如何叫人不舒服?讀者只能各有各的理解。他的上身微微傾斜,怎麼傾斜?讀者只能從自己曾經見過的形象去想象。還有他的聲音,好像不是他的聲音,〃那是誰的聲音呢?〃〃新小說〃不在乎人物的肖像,外表,甚至人物的性格。副領事曾經是何許人也,現在又是何許人也,在〃新小說〃裡並不重要。〃新小說〃只希望讀者根據人物的某些特徵,某些言語,某些動作,依靠讀者自己的分析和獨立探索,直接走進人物的內心世界。招待會上,副領事向夏爾·羅塞特抒發了一番對大使夫人的迷愛,簡直要〃為其傾魂〃,對話如下:
〃你認為……是這樣嗎?〃
〃什麼?〃
簡單的一句反問,反映出了副領事的內心活動,他又已沉湎於對大使夫人的幻想之中。這時,〃副領事的笑是無聲的,連續的〃:把一個表面在維持著一種形象和禮節,內心正在想入非非的神經質式的人物,刻畫得淋漓盡致。
小說的〃故事〃結束了,謎團仍然存在那裡。副領事為什麼開槍殺人?為什麼吼叫?為什麼拒絕解釋?他曾經三次離開巴黎因為什麼?等等。在傳統小說中,這些問題都是必須要向讀者交待清楚的,然而,在新小說中,這些已不重要。傳統小說向來注重故事情節,強調故事情節的引人入勝,有頭有尾。然而,〃新小說〃認為,傳統小說反映的世界不是現實中人們經歷的世界,傳統小說中的真實是一種欺騙,是一種弄虛作假,使得現代的讀者感到失望,感到懷疑。因而,〃新小說〃反對去虛構故事情節,去虛構一個雖完整但不現實的故事情節,它主張寫讀者身歷其境的生活現實,主張寫雖平常但逼真的那個社會。《副領事》就是作者在大膽進行這方面探索時寫出來的,小說的情節自然被大大地淡化,甚至被抹去了。傳統小說是對現實的濃縮;〃新小說〃是對現實的擷取。擷取的現實中無頭無尾的故事自然是不足為奇,沒有完整的故事,自然就會留下一個又一個的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