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威爾,”米勒說,“明天我們要買工作服,午後你最好在成衣店等我。”
安德魯斯點點頭。他對查理·霍格道了聲晚安,然後把一張鈔票放在桌上。“我請客,你們再喝一杯,我會感到很高興的。”他走過房間,出了門,進入煙霧瀰漫的酒吧,很快來到街上。
剛才在大廳因為聽到施奈德對弗朗辛說的那些話而升起的怒火現在已漸漸平息。河面上吹過一陣輕風,把大糞的臭味和鐵匠鋪熱生鐵的鏽味從街道那邊帶到他的身邊。鐵匠鋪門口掛著一盞提燈,亮著黃色的光,鐵匠鋪裡一抹紅光從黃色的光亮中滲透出來。手拉風箱呼哧呼哧的聲音和打鐵叮叮噹噹的聲音混合在一起。他深深呼吸著涼爽的空氣,想要走下木板人行道,穿過街道,朝旅館走去。
但他停住了,一隻腳踏在街道的塵土中,另一隻腳還停留在厚木板的邊緣。他聽到或者以為聽到身後黑暗中某個地方有人在低聲叫他:“安德魯斯先生!這邊。”
那低低的聲音似乎是從狹長的酒吧某個角落發出的。傑克遜酒吧半邊門以及高高的小窗戶裡投出的亮光稀稀疏疏,照著他走過的路。
是弗朗辛。儘管安德魯斯沒想到會碰到她,但看到她的時候並沒有感到意外。沿著酒吧一側向上有一個長長的陡峭的樓梯,弗朗辛站在最下面一層的梯子上。黑暗中,弗朗辛的臉色灰白,模糊不清,四周的黑暗讓她的身體看上去只是一個黑影。弗朗辛伸出手,放在安德魯斯的肩膀上;站在樓梯上,她比他高一些,俯視著他,說道:“我想那是你。我一直在等你出來。”
安德魯斯的聲音有點不自然:“我——我和他們談話感到厭倦了,我需要一些新鮮空氣。”
她笑了笑,往後退了退,手仍然放在安德魯斯的肩膀上,她的臉落在黑影裡,他只能透過昏暗光線的反射,看到她的眼睛和她笑的時候露出的牙齒。
“隨我上樓來吧,”她輕聲說道,“就一小會兒。”
他嚥了咽口水,想要說什麼,“我——”
“來吧,”她說道,“沒事的。”
她在他肩膀上輕輕按了一下,轉身就走了。她上樓的時候,安德魯斯聽到了她衣服窸窣的聲響。他摸索著左手粗糙的欄杆,跟在後面,眼睛想極力辨清在自己上面一步一步靜靜地走著的身影。身形雖然看不清,卻牽著他隨她而行。
在樓梯的頂端,他們在一塊方形的小平臺上停下。弗朗辛站在門口的黑影裡,摸索著門閂。這時,安德魯斯俯視了一下屠夫十字鎮。他看到的小鎮只是一個奇形怪狀的黑點。一彎新月掛在西邊的空中。門吱嘎一聲開了。弗朗辛小聲說了點什麼,安德魯斯跟著走進黑暗的門口。
遠處有微光閃亮,光亮很暗,照不遠。但安德魯斯還是看清楚了他們是在一個狹窄的廳裡。男人低沉的說話聲和靴子踏在木板上沉重的腳步聲從下面傳上來。他明白了他們就在傑克遜酒吧旁邊大廳的上面,幾分鐘之前他剛剛從那裡出來。他向前摸索著,手碰到了弗朗辛光滑硬挺的衣服上。
“到了。”弗朗辛輕聲說道。她摸到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安德魯斯感覺到她的手冰涼溼潤。“往前走。”
安德魯斯不辨東西地跟在她後面,雙腳在木地板上滑滑停停。最後他們停下腳步。安德魯斯隱約看出是一扇門。弗朗辛開啟門說道:“這是我的房間。”然後走了進去。安德魯斯也跟著走了進去。門開啟的時候,亮光照出來,讓他直眨眼。
走進房間,他關好門,靠在上面,眼睛看著弗朗辛。弗朗辛走進小房間,朝一張桌子走去。桌子上有一盞燈亮著暗光,燈的底座是乳白色的,裝飾著鮮豔的玫瑰圖案。她把燈調亮了,整個房間亮堂多了。明亮的燈光下,房間顯得很小。裡面放著一張做工精巧的鐵架床,一張弧形小沙發,沙發的木框架上雕刻著盤繞的花朵,沙發上面放著深紅色的坐墊。房間的牆壁剛用紙糊裱過,牆上掛著幾幅裝框的森林風景版畫。但牆上有幾處畫有鮮花圖案的牆紙已經卷曲剝落,露出裡面光溜溜的木頭。儘管安德魯斯並不知道自己期待看到什麼,他還是有點意外,房間的陳設他很熟悉,這讓他稍感不適。頃刻間他站在那兒沒有動彈。
弗朗辛背對燈光,微笑著。安德魯斯再一次意識到她的眼睛和牙齒亮光閃閃。弗朗辛用手指了指沙發。安德魯斯點點頭,走進房間,坐了下來。眼睛看著雙腳。地上有一塊薄薄的地毯,已經很舊了,上面還有斑斑點點的汙漬。弗朗辛從床旁的桌子前走過來,在沙發上安德魯斯旁邊坐下來。她側過身子來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