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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躺在那張沙發上,稠密的絨毛撩撥著他的面頰,他的視線跟隨著雕刻在沙發胡桃木框架上盤繞的精緻花卉圖案,一直看到眼花繚亂。似乎是要記起某件重要的事情,他極力回憶著。除了沙發,他還想起了一盞很大的燈,燈有一個乳白色的底盤,上面刻著一圈玫瑰花。燈過去一點的牆上,是幾張水彩畫,配以精緻的畫框,是一位被人遺忘的姑姑在歐洲大陸旅行時創作的。但是這些形象並不願意待在他的腦子裡,虛虛實實,像霧一樣很快被吹散了。安德魯斯的思緒又回到了現實,回到屠夫十字鎮這家粗陋的木結構旅館裡,房間簡陋不堪、徒有四壁。

從這間客房裡他幾乎可以看到整個小鎮。當他發現可以把薄布覆蓋的框架從窗戶上拿下來的時候,他就整小時整小時地坐在視窗,雙臂抱攏,靠在開啟的窗戶的下端,下巴擱在一支鉛筆上,凝視著屠夫十字鎮。他的視線一會兒落在小鎮上,一會兒落在周圍的鄉村曠野上。小鎮看上去像動物的脈搏在緩慢而又飄忽不定地跳動。每當他的視線從小鎮移開,總是轉向西邊的河流和河流以外的地方。清晨陽光明媚,地平線清晰可見,地平線上方是無雲的蔚藍色天空,看著輪廓分明、無邊無垠的地平線,他想到了他的童年時代,那時他站在馬薩諸塞灣有許多岩石的岸邊,向東極目遠眺茫茫的大西洋,直到無垠的海洋讓他感到窒息和目眩。現在長大了,他在另一個地平線上看到了另外一種廣闊,但他的內心依然充滿了孩提時代就有的好奇。這種好奇似乎提醒了早已被他遺忘的某些知識。他現在想到了早期的那些拓荒者,他們踏上一片荒原,是一片廣闊的鹽沼地。他記起曾經聽說過的一個有關這些人的迷信說法:他們將會到達一個陡峭的邊緣,並在上面飄過,在黑暗中一直下沉,遠離這個世界。他知道這一傳說並沒有阻止他們的腳步,但他很想知道在他們孤獨飄移的過程中,是否會經常下意識地想到那無底的深淵,這種下意識是否會經常出現在他們的夢中。看著地平線,他能看出白天升高的氣溫使得那線條開始和天空融合在一起,變得若隱若現。西邊是一片模糊的曠野,一望無際。夜幕降臨時,光亮退去。隨著夜色漸濃,一直吸引他注意的小鎮似乎收縮了。在西邊的霧靄中,小鎮像一塊煤一樣下沉。有時當他的視線沒有任何參照物的時候,他有一種下沉的感覺,就像那些在陡峭邊緣飄移的人在極度恐懼中才有的感覺。但是在他下面的街道上,會閃現一盞燈或者有人划著一根火柴,或者一扇門開啟,透出提燈的光亮,照在過路人的皮靴上。他會重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是坐在旅館裡自己房間的一扇窗戶前,因為長時間僵直不動,渾身肌肉疼痛。然後他又會讓自己躺在床上,在另一個熟悉一些、安全一些的黑暗中睡去。

有時候他沒有在窗前等待,而是下樓走到街上。在街上,屠夫十字鎮的幾間房屋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再也看不到無邊的大地無限地延伸——但是,有時候他有一種感覺,似乎他是高高地凌空超越這些房子的,甚至是超越自己的,俯瞰著這群縮小了的建築,在建築周圍有一些小人在蠕動;他還感到從這個小鎮的中心,大地無限向外延伸,但是正是這個大地開始延伸的中心汙染了大地,讓大地不成模樣。

更多的時候,他走在街上的人群中,這些人湧進十字鎮,又湧出十字鎮,似乎是由飄忽不定而又節奏鮮明的浪潮推動的。他在街上走來走去,在商店裡進進出出。有時候停下來,然後又快步疾走,儘量讓自己的舉動和周圍的人群協調一致。儘管他想和人群融合在一起並不是想追求什麼,但他卻產生了在他看來至關重要的奇妙感覺,或許正是因為他一無所求,才會產生這種感覺。這些感覺出現時,他並沒有意識到。但晚上在黑暗中躺在自己床上的時候,這些感覺又回到他身上,讓他倍感新鮮。

在安德魯斯的印象中,男人們在街上的喧鬧聲中默默行走,他們對喧鬧聲充耳不聞,因此喧鬧聲不但沒有驅走他們的沉默,反而使得他們的沉默更加明顯。他們中的一些人帶著槍,隨意地插在腰帶上,當然大多數男人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在他看來,他們的面孔極其相似,棕色的臉龐高高凸起,他們的眼睛比膚色淡些,看東西的時候總是微微上揚,所以給人一種傲視一切的印象。他還有一個印象,那些人行走的時候,毫不費力、自然而然地形成某種佇列,這種佇列複雜多變,他看不明白,其微妙演變不是個人意志所能強求的。

米勒不在的時候,安德魯斯只和三個人談過自己的願望——弗朗辛、查理·霍格和麥克唐納。

有一次他在街上碰到弗朗辛。那是中午時分,街上沒有多少人,弗朗辛從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