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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該羨慕XXX一流的人,他們滿腦袋“明天”和“家庭第一”、“小孩至上”,我好像在這方面非常不及格,我非常慚愧。 站在一個女孩子的觀點,如果她聰明智慧,如果她知道一個幸福家庭所必須的條件,如果她瞭解一個無聊文人的沒有出息,她應該知道什麼是她最後的抉擇,醫學博士、工學專家。留美學人、安溢的小家庭、美國的定居……這一切一切,都該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子的真正需要與真正歸宿,浪漫文人給她的應該只是曇花一現在romance,一些歡笑與眼淚和那眼淚流乾後的夢醒。現實是最殘酷,也是最真實的,如果一個靈巧的女人不把她的未來拋擲在不承認現實的幻覺上,那她的幸福,將是無窮的。

如今,現實如此暗淡,人生如我,哪裡還有什麼理由和熱情來選擇什麼?我只是任憑別人的選擇。別人可以選擇我入牢獄,可以選擇我自己否定自己,可以選擇我所背的十字架的式樣……我就俯首而已。我所做的一切都該使我負擔它的苦果。因為人人看我是罪人惡漢,人人都是如來佛,我如像在人人的手心裡反抗。(像孫悟空?)

如果你聰明智慧,你該完全就你的立場來做通盤的打算,來看人生。不要想幫我或可憐我,那樣對你不會有絲毫好處,對我也不見得能得救。在你沒有善泅的把握的時候,你絕不該去救一個你以為他快淹死了的人。你救不了他,可能反到斷送了自己。當然你也可能成功,成功以後然後後悔。

我不信宗教,但是我該信總有個地獄,這個地獄專門裝李敖這一類東西,也許全世界只有他一個好裝,總之,他該下地獄。

我想起 R.L.Stevenson筆下的 Dr.Jekyll and Mr.Hyde,他的研究與探討工作使他最後人格分裂成兩個極端型的人,互相交戰,最後他不能接受任何他人的共處與合作,不能接受善意,對他的善意與感情,不但對他無補,反到換來自身的無比損失,這就是人生,它無法控制,也無法受制或自制。

我覺得人和人生越來越荒謬,而不可理解,有心栽花花不發,有心為善反遭惡報,殘忍反換到仁慈之果,仁慈反到傷害別人,幫人忙反到落埋怨,為人作嫁反到害了人,策劃明天反到今天就完蛋,殺人越貨反到名利雙收或成為民族英雄……這一切一切,都是荒謬荒謬,而荒謬即是正常,即是人生。

我多年前就喜歡蘇武給他太太的詩:

“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憶。”蠻動人的。其實改寫一下也未嘗不可棗

“努力愛春華,可忘歡樂時,生當不來歸,死當無所憶。”都是詩。

有時候我非常想你,有時候我不想或不敢想,或不願想,或不肯想,或其他。親愛的貝貝,你怪我老是不寫“密麻麻的情書”,這封信好像是“密麻麻”的,不過很可怕。我意識並感覺到我的分裂在筆尖下集中成文字,而文字本身,卻又不該是完整的吧?

我非常知道你的心情和痛苦,你知道我也瞭解你。我們不同的也許是我會因瞭解而漫無心思,而你會因瞭解而大哭一場。最後,真正恢復笑容的,也許你比我來得快。

無疑的,你是一個快樂型的人。我慶幸並且羨慕。

我記得你常常跟我說:“寶寶你可以一個人,不依靠什麼而生活,我不行,我一定要依靠什麼。”

你是對的。

你知道如何去爭取青春與享受人生,當然你有時也會失敗,甚至有受委屈或受欺騙的感覺,但你該知道這是人生中許多不可避免的過程和不快意之一,就如同親人會死,留學考會考不中一樣。可是對我說來,幾乎全是這些,我表面上好像一拳把老妖怪們打倒,其實真正倒下的,可能是雙方,我的成功就是我的失敗。

你飛機起飛開始,我哭到晚上,老景等目擊我這一套並不新鮮的發洩方式。從那天以後,我的眼淚已流光,我又迴歸到漫無心思,於今為烈!

在伏案賣命十小時以後,趕這封信今早發,我該有把它寄給你的勇氣。總之,由你決定一切,我畢竟是又無能又懶又感情麻木的一個傢伙。

你有一次在孫英善家裡大笑,笑得趴在沙發上。很久沒看到你大笑了,我喜歡看你笑。

敖之

一九六四年九月二十四日晨

八十

親愛的貝貝:

今天花三百二十元換了一副新眼鏡,黑邊的。我左眼已七十五度,右眼仍是五十度。中國眼鏡公司的人都是本人的讀者,一位張先生,一位趙先生,與我寒暄一陣,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