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妻子有意的行為。
兩床棉被之間縫隙的寬窄,每天都有所不同。到目前為止,分得最開的一次是芳子在機場撞見葉子的那個晚上,相距大約有五十公分遠。後來,這個縫隙雖然始終存在,但距離卻逐漸縮小,現在如果由上往下看,已經快看不出來了。
修平脫掉睡袍,慢慢地躺進被窩裡。他把腳伸往妻子被窩方向,隨即觸到榻榻米粗糙的表面,寬度大約只有十公分,自從發現縫隙至今,今天可能是距離最小的一次。
修平把腳跟在榻榻米上來回輕搓,突然想起弘美說過的話。
“媽媽說爸爸今天是去約會。”
倘若妻子果真知道自己和葉子見面的事,那麼縫隙的縮小又代表什麼意義呢?是表示她已不在乎自己在外面做些什麼,還是隻要逢場作戲,她就會睜一眼閉一眼?
修平在微暗的光線中思索著,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正如氣象局的預報,過年期間天氣都相當穩定溫和。
修平在三十號那天出外打了一下午的高爾夫球,不過除夕夜和元旦倒都是在家度過。
根據修平兒時的記憶,元旦當天你父總是顯得極為慎重。清早起來立即穿上不輕易出籠的的日本式大禮服,在神壇上供奉水酒,然後合掌祈禱。全家人都跟著父親依樣畫葫蘆,再一一向父親說幾句新年的吉祥話。
“恭賀新禧,今年請多加照顧。”
聽到這些話之後,父親就緩緩地對我們點頭致意。
幼年時期,修平總是擔心自己無法順暢地把這些話一口氣說完,進人大學之後,他開始對父親過於慎重的態度,感到有些不滿。
然而,長年的習慣已經成為一種固定的模式,一旦缺乏這些例行儀式,修平就覺得缺乏過年的氣氛。
反觀速見家裡現在過年的情況,實在是簡單多了。
先別說別的,在修平家裡根本找不到神龕或佛壇。因為住在公寓裡不易挪出空間放置神龕,至於佛壇,則設在靜岡的兄長家裡。既然沒有供奉水酒和參拜的場所,那些例行儀式自然就免了,何況,讓他們一家三口穿上大禮服中規中矩地互道新年快樂,也未免太慎重其事了。
因此,元旦的早上,妻子只在吃飯之前,對修平說一聲“新年快樂”,而修平本人還穿著睡衣,坐在餐桌邊的椅子上,一點威嚴的樣子也沒有。
這也無怪乎父權曾日益低落。修平認為各家各戶設定神龕是恢復父權的先決條件,對於這個看法,廣瀨也深表同感。
然而,在現實生活裡,修平和廣瀨始終沒有在家中擺設神龕。他們擔心此舉將被人譏笑為思想落伍,再說,企圖以神龕恢復父權的想法實在太天真了。
儘管如此,當芳子為自己倒酒,以及弘美收到壓歲錢,歡天喜地道謝時,修平總算還能感覺到一絲絲過年的氣氛。
元旦下午,弘美和朋友一起到初詣玩,而修平喝過酒後有點懶得出門,於是就待在家裡看看新年賀卡,補寄一些信,以及欣賞電視的特別節目。
傍晚,弘美還沒有回來,修平就和芳子一起吃晚飯,又喝了一點酒,相對淺酌雖然相當寧靜,卻有點乏味,突然間,芳子把酒瓶拿到修平面前。
“要不要再喝一點?”
芳子甚少主動為修平斟酒,此舉令修平有點受寵若驚。
“怎麼都不像在過年啊?”
從前,每當想到新羊即將來臨,修平總會湧起一股興奮的感覺,但是最近這十年來,那種興奮的感覺卻已逐漸消失了。
“你今年幾歲啦?”
“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
“快說嘛!”
“我不是小你七歲嗎?”
“這麼說,是四十一歲羅!”
“才不是呢!”
也許是喝酒的緣故,芳子的臉頰紅通通的,宛如害羞的少女。
“唉,眼看著我也快五十了。”
“可是,你應該沒有遺憾才對。”
“對,對……”
修平發覺芳子的話裡含有諷刺的意味,於是立刻反擊:
“那是因為和你在一起的緣故。”
“別奉承我了。”
“我說的是真心話。”
修平的這句話說得令芳子害羞地低下頭去。
“明天我們到神社參拜好不好?”
這種含情脈脈的氣氛反而令修平感到有點不自在,因此他立刻改變話題。
“要去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