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進前門就聽見牛百善呼爹喊娘地在那兒哭叫哩,於是加快腳步,趕到跟前。這些人好不容易把牛百善抱著牛保國腿的那兩手才強掰開來,把牛百善強攙回到他所住的那間廈房裡,讓他躺在炕上。牛保國這才得以僥倖脫身,回到自己的上院。
牛百善躺在炕上還是一個勁兒不住聲地在喊叫:“哎喲媽呀,疼死我啦!我實在疼得受不了,活不成了!”別人也不知道他喊疼喊得那樣邪乎,到底是被牛保國打得身上疼還是肚子脹得疼,不過任憑他再怎麼喊,牛保國一家再也沒人去搭理他。喊得時間長了,因為是五保戶,最終還是生產隊派人把他送到縣醫院診治去了。
牛百善被送到縣醫院,經過醫生一檢查,診斷結果出來,說他是因過分飽食,導致患了嚴重的結腸炎,由於沒有及時治療,現在已經轉成腸梗阻,要是到醫院再遲來個把鐘頭,恐怕就是開刀動手術也都來不及了。
牛保國聽說把牛百善送到縣醫院裡去了,起初倒還不怎麼在意,後來聽說醫生說要是再遲來一小會兒,他就會到閻王爺那兒去報到,還確實嚇了一大跳,心想:“牛百善這次幸好沒死,要是萬一有個好歹,自己打了牛百善,不管怎麼說,這繭兒都非結到自己身上不可,那時候自己就是跳到黃河,恐怕也洗不清。”他惟恐大隊幹部或者牛百善的弟弟牛百順把牛百善的病因歸罪到他身上,沒來由惹出一場是非,有好幾天都直覺著右眼皮兒砰砰砰一個勁兒不停地跳,躲在家裡沒敢出門。說來事情也還算好,大隊幹部和牛百善的弟弟牛百順都知道這事的來龍去脈以及牛百善平日的那些作為,通情達理,沒有藉故生端,來尋他的麻煩、怪罪他,或者借題發揮,鬧騰一場——這事也就這樣平平兒地給過去了。
牛保過自從經歷了和牛百善的這場打鬧以後,就更堅定了他要在廟東村找一個保護傘的念頭,並且趁一次吃飯的時候,把他的這個想法向全家人說了,其目的是就這個問題首先在家庭內部形成初步共識。經過瞬息的議論,全家人一致同意把黨支部書記杜木林作為重點物件,在他身上克難攻堅,下功夫。
有一次天下大雨,下午放學時牛連學打著雨傘去村外小學校接自己的女兒嬌嬌。走到學校門口,他接著了女兒嬌嬌,背在背上,正要扭轉身往回走,這時突然看見杜木林的寶貝兒子鵬鵬沒人接,自個揹著大書包,冒著傾盆大雨,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泥濘,踉踉蹌蹌地往回跑。處世乖巧的牛連學見狀馬上就意識到機會來了——並且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於是趕緊快走幾步,追上剛從他身邊跑過去的那個杜木林的兒子鵬鵬說:“鵬鵬,來,叔叔揹你回家。”鵬鵬一聽這話,迷茫地看了看牛連學背上已經揹著的嬌嬌,心裡疑惑不解地想道:“兩個小孩,就你一個人,怎麼背得成呢?你該怎樣背呀?”這時只見牛連學蹲下身子,把嬌嬌從自己的背上放下來,並且對她說:“嬌嬌,我娃乖,聽爸的話,讓爸把你鵬鵬哥背上,拉著我娃的手,咱們一起回家好不好?”嬌嬌對她爸牛連學這一親疏錯亂,遠近顛倒的做法很不理解,噘著個小嘴,心裡頗有說不出的看法。她一點兒都想不來自己的爸爸今日這是怎麼了,行為竟如此反常,只是幼稚的反覆在想:“今兒個爸咋了?吃錯哪門子藥了?和往常大不一樣,不把自己的女兒當回事兒,放在心上,反倒心疼起一個別人家與己無關的孩子來?”但是她的聰明機靈使得她儘管心裡對此事有著諸多的想不通,然而表面上卻還是順順當當地答應了,無可奈何地讓她爸背上揹著比她還要大一歲多的杜木林的兒子鵬鵬而牽著自己的手,自己踩著滿路的泥淖,極力跟著爸爸,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牛連學揹著杜木林的兒子鵬鵬,並且還讓鵬鵬打著自己來時所帶的那把雨傘,手牽著自己幼小的女兒嬌嬌,在雨地裡,在坑坑窪窪,滿是泥水的路上,艱難地往回走著。女兒嬌嬌被雨水立馬淋成了落湯雞,鞋上沾滿了厚厚的一層汙泥,沉重得兩條小腿都快要抬不起來了。她每往前走不了幾步,鞋就會掉一次。
他爺倆沒有直接回自己的家,而是繞道好不容易先來到杜木林家。
牛連學一進杜木林家門,就似乎很抱怨地大聲喊叫起來:“木林,木林!你倆一天在家裡都忙啥哩,天下這麼大的雨,也不去個人把鵬鵬接一下,讓這麼小一點娃連雨地往回跑?你沒看人家其他娃的家長,都在學校門口接自己的娃呢,就咱家沒人——你看怪不怪。我說,你們倆啊,也不知道心裡一天都怎麼想著的,就能放得下?”牛連學嘴裡嘮嘮叨叨地一個勁兒數落著。
從屋裡應聲先出來的是杜木林的妻子,她一見牛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