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革命訊息。這下子牛德草的革命情緒又高漲起來,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裡長期以來對班主任上官老師的那股怨憤,用毛筆在六張很大很大的舊報紙上,一張寫一個他從來都沒有寫過那樣大的大字:“上官如鱉批判專欄”,把它貼在了校內最顯眼的一座教室的山牆外面,以鼓動全校學生行動起來,集中火力批判上官老師。滿校園學生聞風響應,頓時就掀起了一股轟轟烈烈地批鬥上官老師浪潮,揭發上官老師反黨、反社會主義罪行的大字報一下子貼滿了教室山牆。後來,造反派還給牛德草的班主任上官老師糊了一頂很高很高的高帽子讓他戴在頭上游街,游完街後又責令他在學校掃地、掏廁所裡的大糞—把他打成了現行反革命,對其進行徹底地革命改造。上官老師的愛人有一次到學校來看望上官老師,一見上官老師被整成了那模樣,嚇得回去後不久就和上官老師離了婚—然而這些事情卻都是牛德草後來離校以後所發生的,和牛德草似乎已沒有了絲毫關係。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爆發了,學生造反的情緒空前的高漲,繼而對所有的老師進行拉網式排查,稍一發現有點蛛絲馬跡,就通宵達旦地對其批鬥,要其徹底交待問題。作為文革領導小組副組長的牛德草對此雖然心裡有時很想不通,不願意這樣去對待每一個老師,但革命群眾一旦發動起來了,就像是一堆乾柴燃起了火,愈著愈烈,一發而不可收拾,誰也無法阻止得了。牛德草對這個局面一時失控了,有好些事往往都是被動不得已而為之。革命就是要乘風破浪,革命就是要摧枯拉朽,砸爛舊一個世界、建立一個新社會,革命就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不斷擴大範圍,絕不能像小腳女人走路,扭扭捏捏,老是批判原有的那幾個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造反派們不停地在物色新的批鬥物件,向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發起了一輪又一輪全面的進攻。有人突然向牛德草建議說:“哎,牛組長,有一回我到給我們教語文的羅老師房子去,發現他神神秘秘地不知道正在日記本上寫著什麼,一見我來,馬上就神色慌張地把他那日記本給合上了,似乎是惟恐我看見了他日記本上所寫的內容。我想,他在那日記本上寫的肯定都是些見不得人的事情,說不定還是什麼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反動言論呢。對此我們革命造反派決不能掉以輕心,得把它徹底查清楚,公之於眾,讓它充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同時勒令語文羅老師坦白他的反動隱私,以便橫掃一切牛鬼蛇神!”這個造反派所說的這個羅老師,正好是給牛德草高中一直教了三年語文的老師,牛德草由於在校唸書酷愛語文課,所以平時有事沒事就總愛往羅老師那兒跑,要麼是向他請教一些疑難問題,要麼是和他談論談論古今中外的一些文化名人、名著。由於牛德草很懂事,在語文方面學習又很用功,羅老師自然也就很喜歡他、賞識他,兩人之間的感情十分融洽,師生關係一直很好。現在這個造反派突然提出要對羅老師動手,狠批猛鬥,牛德草嘴裡雖然沒有敢說什麼反對意見,但心裡確實是很不願意的。誰知道這事經這個學生一鼓譟,就猶如給燃得正旺的烈火上猛的澆了一瓢油,立刻就得到廣大革命造反派同學的熱烈響應。他們說幹就幹,雷厲風行,決意以風馳電掣之勢付諸行動。牛德草一見連忙勸阻說:“別急別急。一個人的日記,上面很可能寫的是他個人的一些不願意讓人知道的私事。如果人家願意讓我們看,我們當然是可以拿來看看的了;然而如果人家不願意讓我們看,那麼我們要強行干涉人家的隱私,這恐怕就不大合適吧?”可是,這時候這些頭腦發熱的學生革命造反派頭腦裡只有一個觀念,這就是“一切捍衛黨中央,一切捍衛毛主席”,至於其它什麼,他們就都無暇顧及了,哪裡還去理會合適不合適,隱私不隱私這些雞毛蒜皮的細枝末節?牛德草按常理說的這些話,他們全不當回事,旋風一樣,說話間就氣勢洶洶地闖進了羅老師的房間,翻箱倒櫃,沒要多長時間就把羅老師僅有十四五平方米的那間宿辦合一的房子翻了個底兒朝天,當然毫無疑問的也就翻出了那本他們所謂的羅老師的黑日記,要把它拿走審查。羅老師一見可著急了,發瘋似的上去搶奪,說什麼也不願意讓這些人拿走他的日記去看。誰知道這羅老師越是不讓這些造反派學生看他的那日記,這些造反派學生就越起疑心,越加懷疑這些日記裡面寫的有鬼,因而要看的態度就愈加堅決,心情也愈加迫切。你想想,這時候的形勢怎麼能由得了羅老師他呢,不論他是怎麼聲嘶力竭地阻攔,也阻攔不住這些“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的造反派學生的革命行動,最後還是被這些“頭上長角,身上長刺”的造反派學生推倒在地,把他那本日記給強行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