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裡,明白在心頭,甚至也有不少的人在背後說三道四。他們遲早一提及此事,就有人揶揄地說:“碧霞這人勤快、能幹、爭勝好強,這都沒說的。但她也有點兒太得自私、虛偽了,分明是在給自己做新傢俱,可是還不明說,偏要讓娃背這個名,說傢俱是為了給娃結婚做的。既然是誠心誠意給自己娃結婚做的傢俱,那麼怎好意思做好了自己先用,等用舊了再給娃結婚用呢?這像人做的事嗎?傢俱你能做好自己先用,等自己用舊了再給娃結婚用,我看將來你給娃娶個媳婦,難道也還能把初夜權留給你,讓你把第一次用了,睡過,新氣一沾以後,再讓你兒子去用你所用過的東西不成?”這人這樣一說,逗得在場的人都不由得捧腹大笑起來,邊笑邊罵他說:“你這個熊一天再沒有個屁放了,從哪裡放出這個閒屁來。世上哪裡有那樣的父母?”這人不以為然地說:“那說不來。塵世上這事情千奇百怪的,什麼事沒有的呢?我想碧霞那人是沒有那種本事,如果有那本事的話,她肯定都能做得出來那樣的事。你別看,這人的嫉妒心、佔有慾強烈著的。”
解放後,社會發展變化之大、之快是人所始料不及的,有一些說出來都是讓人難以置信的—一天一個樣兒。1955年的春天,突然原來用的鈔票不能再在市面上買東西了,必須拿到人民銀行把它兌換成新版人民幣才能使用。讓人心疼的是原來的一萬圓舊幣,現在才能兌換一圓錢新幣—這個比率當時有些人實在接受不了,鄉下人想不通,覺著舊幣太不值錢了,有人甚至不屑到銀行去兌換,竟然把它當成彩色紙,用來裱糊臥室炕頭的土牆,一下子裱糊得半壁牆都花花綠綠的,淨是紙幣。“舊錢幣不頂錢用了。”一時間社會上的人都在這麼說,人心惶惶。然而,人們在實在沒辦法的情況下,還是隻好把自己手裡積攢下來的那些舊錢幣拿到銀行多少換幾個人民幣當錢使,只是挖空心思地在想怎樣才能儘量多換上一點兒。“銀圓,銀圓也是舊幣呀。”他們想,“會不會到一定時候了,也得要到銀行去兌換成人民幣才能流通,且一萬圓換一圓人民幣呢?”他們這樣想著,心裡害怕極了。有人就到銀行去打聽,結果得知銀圓是按質論價,成色好的一個兌換人民幣一圓錢,次一點兒的還有兌換九角八角的。他們一時覺著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心裡想道:“趕緊換吧,過了這個村兒可能就再沒有這個店了。如果以後有一天銀行再變卦了,那麼後悔就都來不及了,乾哭都沒眼淚。現在這世事誰說得準呢?今天還不知道明天會變成怎麼個樣兒了呢!”於是就斷斷續續地有人拿著自己家裡僅有的那一點點兒銀圓,來到銀行兌換人民幣了。
牛保民家裡自然也攢了不少的舊錢幣,他也到銀行來用舊幣兌換人民幣了。他看著那些由自己一分一文,辛辛苦苦用血汗積攢下來的那麼多舊錢,現在一萬元才僅僅兌換人民幣一元錢,心裡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一時有說不出的辛酸與苦楚:“唉,有什麼辦法呢!社會到這一地步了,自己又能怎麼樣呢?這紙幣怎麼能說變就變了呢?攢它也太得不穩當了。”就在他站在銀行的櫃檯前,兌換結束了自己所積攢的那些舊紙幣,把所換得的新人民幣在腰裡裝好,扭轉身剛要離開銀行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自己身後與自己相隔只有三五個人的地方,有一個人手裡攥著兩包銀圓,也站在那兒,排隊等候把它兌換成人民幣呢。這個人焦急不安,看來是等得有點兒不耐煩了。“這人用銀圓兌換人民幣?”牛保民一見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給愣住了。他家裡也積攢的有一些銀圓,但他是捨不得拿來換的。他想:“這銀圓可是用銀子鑄的,銀子是硬通貨,從古到今幾千年了,從沒聽說過哪朝哪代銀子不能用了。它該不會說變就變吧?作為攢錢方式,它要比紙幣穩當得多,再折本也不至於折到一萬元銀圓只換一元錢紙幣。”於是他靈機一動,馬上走上前去,悄悄地用胳膊肘碰了碰那人,又拽拽那人的衣襟,儘量壓低聲音說:“你先跟我出來一下,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你?”那人一看他人生面不熟的,不解地猶豫了一剎那,但又看著他那副誠實而又神秘的模樣,終於還是跟著他走出銀行來了。
他倆走出了銀行門,牛保民把這人領到離銀行不遠的一個僻靜處說:“你手裡拿的那是多少銀圓?”那人很警惕地反問:“你問它幹什麼?這事用得著告訴你嗎?”牛保民很友好地笑了笑說:“老哥,你別多心嘛。我問的是想跟你用人民幣換它,這樣不就省得你在那兒排那麼長的隊等候,耽擱時間了嗎?”“你跟我換?”那人無不疑惑地審視著牛保民,“我才不跟你換呢。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你的錢保險不保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