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十八歲了就是成年人了。”
“我爸說,我的成年儀式是二十五歲。”
小龍翻著眼睛一想:“還早呢。你爸像出土文物。”
“當老師的,全是出土文物,整天就說,一出家的門,外面全是大灰狼。”
小龍看著簡佳笑。
簡佳摸摸自己的臉,臉就紅上來了:“有髒?”
“我是在想,你真的像是小男孩子,上高一的那種不良少年。你把你的頭髮往後面那麼一紮,像那種藝術系的男生,唱搖滾的。你真特別。”
簡佳向他揮揮手:“不要肉麻好吧。”可一臉都是笑,像花一樣慢慢地開啟,洋溢到整張臉上。
“那我們怎麼見面呢,要等父母都不在的時候,到什麼十字路頭接頭?”小龍把自己的頭探到簡佳的臉前,他喜歡看到她突然又像是女孩子的那種樣子,那時候她的臉一直是紅的,好像驚慌的鳥一樣,那時候,他總是要想乘勝追擊。
“好土。”簡佳叫了起來。
他們走到一個小樹林裡,綠色的水杉樹,在夏天的時候,明亮而嬌嫩。樹林的後面,就是外語系的紅色小樓,有人在大敞著窗子的教室裡聽錄音,聲音開得很響,在樹林裡都能清楚的聽到那個磁帶裡的人在說美國英文,開朗而鄉氣的卷著舌頭。
“我那個同學,很好看,學校裡的男生總欺負她,一定要我在她身邊的時候,他們才不敢。她一點也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不管什麼事,只知道叫,簡佳,簡佳你來。”
“她是我看到的女孩子裡最好看的。她的手又小又白,有時候對著陽光,好像陽光可以把它們穿透了似的。”
“是個女的啊。”小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想起來自己中學的班級裡也有一些女同學好的連衣服都買一樣的,天天像影子一樣跟在一起來來去去,男同學背地裡總叫她們是“小人粘如漆”。
簡佳望著陽光裡的樹尖,那裡綠得像一塊透明的玉,簡佳大而明亮的眼睛被陽光映著,能看到縮小了的黑黑的瞳孔。小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把簡佳驚醒過來。簡佳的臉刷的一下紅了,一直紅到眼皮,然後又漫到額頭上。
“什麼?”簡佳問。
小龍不解地看著她,說:
“我沒嚇著你吧,我是說,你的機會來了。”
紅樓前的佈告欄裡貼了一張新出的佈告,上面說,在暑假裡開一個劍橋英語班,本校學生收費減半。
簡佳一臉茫然的樣子,看看那張佈告,又看看小龍。
“你可以在學校裡多住一個多月,把劍橋一證拿下來了嘛。我和你一起讀。”小龍說。
這是一個極好的理由,可以和自己正在追求的人一起留在夏天美麗的校園裡,離開家,也離開大多數同學。又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不顯得猴急的兩個人在一起,自然而有風度。
簡佳點了點頭,說:“對。”
2、媽媽的鹹肉冬瓜湯
兩個人從家裡向各自的父母請好了假,自是又費了一番口舌的。打著補習英語的幌子,不說英文對自己將來的重要性,父母在這一點上也明白,小龍的家裡有一點狐疑,不相信孩子竟然一下子懂得了為將來愁。
簡佳家就複雜得多。差不多一到吃晚飯的時候,一家三口就要說這件事。一家人坐在一張八仙桌上,一人佔了一面,剩下的一面,母親放了一鍋鹹肉冬瓜湯,幾乎透明的冬瓜浮沉在湯裡,是簡佳愛吃的東西。簡佳總是喜歡拿它來淘飯,可是母親總是在對面用筷子頭輕輕打掉簡佳的湯勺,她說用湯淘飯,要生胃病得。
簡佳的父親說:
“現在才想到英文的重要性啊,那為什麼考大學的時候,要把外語系的第一志願突然改了呢?人家和和不是去讀得好好的,也不見得還要在夏天上什麼補習班。”
簡佳父親說:
“放假了,宿舍裡沒有人,你一個人住在那裡,晚上萬一有什麼人進來了,你叫也沒有人來應。”
簡佳埋下頭去:“什麼人會來啦。”
“什麼人會來,到了那時候你就晚了,小姑娘出了這種事,一輩子就完了。”
“你的思想一點不健康,一直要想這樣的事情,”簡佳低著頭, “這種話,從小說到大,也不嫌煩。學校裡會有什麼人,都是自己同學。”
“學校裡的同學就是好人啦,壞的才多。”爸爸又激昂起來,“那樣的情形更糟,我們不說壞這個字,單純所犯了錯誤,會後悔一輩子。懂得什麼叫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