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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的眼淚。他現在既是父親,又是個老兵,他不希望當著孩子的面流淚。

回到家的楊鐵漢獨自把自己關進了屋子,任憑綵鳳在外面怎麼喊,他都沒有開門。

他坐在那裡,衝著牆壁拼命壓抑著自己的情感。

運送新兵的車開走了,群眾歡送的口號聲遠遠地傳來,楊鐵漢終於控制不住地捂住臉,失聲痛哭起來。門外的綵鳳不知發生了什麼,一邊拍打著門,一邊急切地喊:孩子他爸,你這是咋的了?

盼妮和盼春走了,家裡似乎一下子就空蕩了許多。白天的時候,軍軍和抗生上學後,家裡就只剩下他和綵鳳了。綵鳳店裡店外地忙進忙出,他坐在那裡,呆呆地望著遠處,半晌,他衝綵鳳喊:孩子他媽,兩個孩子走了有幾天了?

綵鳳就在屋裡掰著手指頭算了算說:差不多有十天了吧。

他就喃喃自語著:也該來個信了。

想了會兒,又張望一會兒,他就扛著磨刀的傢什走了出去。當他走到布衣巷時,他會走進十八號,推開吱吱呀呀的院門,進到屋裡。這時他又悄悄地取出那封信,小心地衝著光亮處看一看,再把它包在豬尿脬裡,放回到地磚下。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後,會呆呆地想上一會兒,又想上一會兒。這才站起身,走到院子裡。正午的陽光白剌剌地照在身上,這時的四周很靜,他又一次想到了當年在這裡和老葛、小鄧接頭的情形。儘管那樣的工作既神秘又危險,他卻樂此不疲地感到很充實。想起當年做地下工作的日子,一切仍歷歷在目。

此時的十八號院很靜,靜得他心裡有些發慌。這裡一切如昔,情形卻再不相同。恍惚間,他又想到了盼妮和盼春,兩個孩子到現在還沒有信來,這讓他的心裡悠悠顫顫的。從這兩個孩子他就又想到了盼和,想到可憐的盼和,他的心就有一種被撕裂的感覺。

綵鳳也在思念著盼妮和盼春。晚上,她從夢中驚醒,坐了起來。楊鐵漢也被她嚇了一跳:孩子他媽,你咋了?

綵鳳就帶著哭腔說:我夢見那兩個孩子了,他們在戰場上受了傷……

楊鐵漢也披衣坐了起來。兩個人就在黑暗中默默地想著那兩個孩子,半晌,楊鐵漢才說:孩子他媽,這夢都是反著的,你咋能信夢呢?睡吧。

兩個人慢慢地躺下,卻再也睡不著了,綵鳳喃喃地說:也不知道兩個孩子現在在什麼地方?他們能睡好吃飽嗎?

楊鐵漢就下了床,從抽屜裡翻出一張地圖。那是一張朝鮮地圖,自從兩個孩子參軍走後,他就買了這張地圖,有時間就拿出來看一看。他划著一根火柴,點上油燈,像指揮員似的看過地圖後,肯定地用手指著地圖上的某一處說:要是不出意外,咱們的孩子應該是在這裡。

綵鳳也湊過去,在地圖上看到了一個黑黑的小圓點。她看不懂地圖,更搞不清地圖上的東西南北:那他們離咱家有多遠哪?

楊鐵漢也說不出具體有多遠,他只知道兩個孩子從家裡出發,就一直向北,先是過了山海關,又過了鴨綠江,然後再北上。朝鮮到底有多遠,他也說不清楚,他就在心裡估算著,也許是兩千公里,也許是三千?他就模糊著說:哎呀,這我也說不好。孩子好歹是出國作戰,肯定是遠著呢。

綵鳳一聽,眼淚就下來了,有幾滴淚水滴落在地圖上。楊鐵漢忙把地圖上的眼淚擦了,小心地收好,嘀咕著:你看你,也許沒有多遠,我就那麼一說。

綵鳳用手抹去眼角的淚水:過兩年軍軍和抗生也大了,他們是不是也得離開咱啊?

楊鐵漢沒有說話,他又想到了組織。這三個孩子都是組織交給他的,如果有一天來找他要人,他就得把孩子交還給組織。到那時,任務是完成了,可孩子們也走了,他的心裡又會是什麼滋味呢?他說不清楚,也不敢去想。

19。關於小菊

孩子們走了,他和綵鳳的心裡就空了。他倆經常面面相覷不知說什麼好,日子就冗長了起來。

有時,楊鐵漢坐在雜貨鋪前,一坐就是半天,他的目光努力地尋找著天邊,想著這麼多年的經歷,想著自己。想來想去就想到了小菊,他的心猛地一抖,這麼多年了,他從心底裡從來沒有忘記過小菊。在以前忙亂的日子裡,小菊的影子只能在他心裡飛快地掠過,或者是出現在他的夢裡。他知道,小菊是個好姑娘,如果沒有日本人,沒有戰爭,他早就和小菊結婚了。生活又將是另外一番模樣。有時,他望著眼前的綵鳳,恍惚間就像是見到了小菊,兩個人交錯著出現在他的面前,讓他分不清彼此。現在,時間似乎是凝固了,小菊像午後的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