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作為——我所不知的——加到自己身上時,她就判定這是她辦不到的事。然而又有多少次,她對什麼都膩煩,幻想過難以告人的慾望,為這類糾纏不清的思變願望乃至未知願望所苦;這種未知願望也可能僅僅是一種無止境的感情追求的躁動而已。她曾抱著源自她傲氣的一件秘密羞慚,祝願碰到一個男人,將她投入這種使全身心顛倒的極端興奮之中,哪伯只是一段時間,幾個月也好;因為在感情激越的那些階段,生命會對縱情狂熱產生一種奇特的愛好。
她不僅企盼這種邂逅,而且她也多少追求過這種邂逅,但僅淺嘗而已,採取的是任何事物也長久不了的疲疲沓沓的行動。
所有在開端時曾使她感到衝動的、那些被視為出眾的男人,都曾使她讚歎了幾個星期,又總是由於不可救藥的失望造成了她心頭熱情的再度死滅。她對他們的才智、氣質、性格、體貼和品格期待太高,從她和他們每個人的交往中,她總是得出一個結論:卓越人物的缺點常比他們的優點更為突出。才華是一種特殊天賦,一種有別於清晰的視覺和健全的胃口的天賦,一種只在工作室裡才有用的天賦,一種孤家寡人的天賦;與個人的吸引力無關,後者才使得相互關係真誠動人。
可是自從她遇到了瑪里奧以來,不同的東西使她和他聯在了一起。雖然她喜歡他,但她愛他嗎?他無權勢、無名氣,他用感情、溫柔、智慧,所有他個人真實樸素的吸引力征服了她。他征服了她,因為她對他日思暮想;她隨時希望他在身邊,在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可愛,更動心,更不可少。這是愛情嗎?
在她的心裡,一點也沒有感到人們常說的火焰熊熊,可是,她第一次對此感到一種真摯的願望,希望這個男人不僅是自己的一個富有魅力的朋友。她愛他嗎?為了愛,那個人是不是要顯得充滿了特殊的魅力,在她投向那些候選人的內心感情光環之中,與眾不同,而且超出所有的人?或者是隻要他使你十分喜愛,喜愛到使你“一日不可無此君”就夠了?
照後面這種情況,她是在愛他,至少,她很接近於愛他。經過對這些日子聚精會神的深思熟慮以後,她最後自己解答說:“是的,我愛他,但是我缺少衝動,這是我天性的缺點。”
說到衝動,在看到他從阿弗朗什公園的平野上朝她走來時她也曾感到過。這是她第一次感到的。我們具有某種難言的感覺,它逼迫我們,它把我們推向某個人的懷抱倚在他身旁行走;在太陽落山時刻,眺望聖·米歇山的暗影時,她看到他在自己身旁熱情如熾,曾使她大為歡樂,像處於傳奇中的幻境。難道愛情本身不是心靈與心靈之間的傳奇?對它,有些人本能地相信了;另有一些人,會不會透過思索,最終也對它歸皈?她是不是也將歸皈呢?她曾隱約感受到一種奇怪的願望,想把頭倚到這個男人的肩上,想更靠近他一些,追求那種永遠不能達到的“親密無間”,想獻給他自己終生儲存的內心秘密——徒然無益的奉獻。
是的,她曾經對他熱情澎湃,而且此時此刻在她內心深處仍然沸騰。也許,她只要放縱一步,熱情就會變成衝動。她抵抗得太厲害了,她過於理智,她過分抵制人們的魅力。如此良宵,如果和他一起沿著河邊垂楊漫步,為了報謝他所有的熱情而不時將嘴唇遞給他那該是何等甜蜜。
別墅的一扇窗開啟了。她轉過頭去,很可能這是她爸爸在找她。
她對他叫道:
“您還不曾睡?”
他回答說:
“要是你還不回來,你會著涼。”
於是她站起來,朝房子走回去。當她回到她房間裡以後,她又挑開了窗簾,看在月光下的海灣,看變得越來越白的海霧,回大海去。
在所經過的村莊兩旁,榆柳成行,時刻遮住了人們的視線,不讓看見那座雄踞在礁岩頂上的修道院,它的側影正越來越大,它下面的礁岩現在該已是海水中間的一座孤島了。後來在兩處場院之間它突然出現了,越來越近,越來越氣勢逼人。陽光帶著棕色的調子照在花崗石砌成的教堂上,它上部是犬牙參嵯,底部則端坐在礁岩上。
米歇爾·德·比爾娜夫人和安德烈·瑪里奧出神地看著這座教堂,而後兩相凝視,彼此將心裡初生的煩惱或極端的心煩意亂與七月裡玫瑰色早晨的詩情幻景混成了一氣。
大家友好而適舒地談著天,瓦沙西夫人說了些陷到流沙裡喪命的悲慘故事,流沙在晚上吞沒了那些人。瓦沙西先生則為遭到藝術家攻擊的路堤辯護,或者從與外界交通暢通的觀點讚揚它的益處,而且還因此贏得了沙洲,首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