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昀並沒有在長寧宮呆的太久,今天宮裡出了這麼大的事,連累周太后的壽宴都臨時取消了,並且還是當著南梁使團的面發生的,拖得越久就越是容易生出是非來,他必須趕快拿一個決斷出來。
從長寧宮出來,他直接叫人擺駕御書房,但是半路想了想,還是讓改道先去了壽康宮。
壽康宮的宮人被他勒令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帶走了,過去等著幫忙治喪的宮人都是趙太妃臨時從別宮調過去的。
趙太妃前面因為看著姜太后有了慢慢復起之勢,不想在這宮裡做眼中釘,在臨安公主大婚之後就以休養為名自請去了行宮別館居住,最近是因為要幫忙操辦壽宴才臨時回來的,卻不想剛好派上了用場。
姜太后這裡,因為蕭昀大受打擊,當時安排好刑部和大理寺查案的事就直接走了,姜太后的遺體就一直襬在寢殿裡,趙太妃不敢擅自做主行事,就一直守在壽康宮等著。
蕭昀過來,又去姜太后面前靜默的站了許久,出來的時候才撂下話來:“有勞賢太妃主持,張羅替母后操辦後事吧。”
別的沒有額外的囑咐,那就是按照太后下葬的一般標準辦。
“都是一家人,稱不上什麼操勞。”趙太妃趕忙謙遜的推辭了一下,又囑咐,“太后娘娘雖然不幸……但陛下也要保重身體。”
“嗯!”蕭昀淡淡的應了聲,頭也沒回的徑直出門離開了。
從壽康宮門內出來,他就沒再上輦車,而是步行往御書房的方向去。
宮裡還沒開始治喪,所以到處還沒換上白燈籠,但顯然原來的紅燈籠掛著也不合適了,宮人已經自覺的都撤了。
他的儀仗裡面有人打著燈籠在前面引路,偌大的一座皇宮,好像從來沒有如此這般蕭條過,因為姜太后的死而產生的悲哀情緒,一瞬間就再度襲來將他淹沒,蕭昀覺得他有那麼一瞬間是痛苦的彷彿要立刻窒息了。
蕭植駕崩的時候,他其實並沒有這麼傷心的,也許是因為父子都是各忙各的,彼此朝夕相對的機會比較少,也許是因為那時候還有一個姜太后在,他還不算是孤家寡人……
他強撐著精神,一步一步,遊魂一樣的往前走,竭力的剋制情緒,等到終於一腳跨進御書房,他臉上肌肉已經因為長時間的咬牙不動而僵成了一張面具。
腳下更是沉重,進殿的那後一腳險些沒能邁過門檻,踉蹌了一下。
“陛下當心!”陶任之一把年紀的人了,加上蕭昀年輕氣盛,平時就沒有攙扶的習慣,但這會兒卻好在是有他在時時注意著蕭昀的一舉一動,強上去扶了一把。
這一次蕭昀沒有甩開他的手,一直被他扶到御案後頭落座,這才手撐著額頭疲憊的擺擺手,“先下去吧。”
陶任之目色擔憂的盯著他,卻是遲遲沒動。
蕭昀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腳步聲,就又苦笑了下,再次揮手:“陶公公下去吧,朕沒事,就是有點累,想靜一靜。”
“是……”陶任之這才遲疑著答應了,抬腳往外走,走著走著……
最終還是停了下來,轉身又跪在了殿中:“陛下……”
他這一聲,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十分的剛勁有力。
就是不在狀態的蕭昀也察覺了異樣,擰眉抬起了眼睛。
陶任之跪在地上,莊肅的叩了三個響頭,再重新直起脊背來的時候才鄭重開口:“陛下若是為難,覺得無法定奪定國公府一案,太后娘娘被刺一事……老奴願意出面承擔。”
如果周家只是個一般的世家,蕭昀不至於會有所猶豫,他在長寧宮呆了好一會兒才出來,即便當時陶任之沒有時時刻刻跟隨左右,並不知道他和周太后之間究竟都說了什麼,但是猜也猜的出來他必是因為周太后的關係而對周家的事感到為難。
謀殺太后的罪名,陶任之說他願承擔下來?
蕭昀意外之餘,連呼吸都下意識的屏住了,他狐疑的看著跪在下面的老者,很難理解對方的想法。
陶任之卻很平靜,徑自解釋:“老奴已經是行將就木之人,多活這一兩年和少活這一兩年都沒差,說句大不敬的話,曾經老奴也很是不願看見太后娘娘繼續留在陛下身邊的。可太皇太后心思清明,高瞻遠矚,有她老人家輔佐陛下,老奴甚是安心。如今這個局面,陛下已然是夠傷心的了,這時候能有太皇太后陪在您身邊……有個至親之人在身邊,您也好早點邁過去這個坎兒。至於老奴……就當太后娘娘一事就是老奴所為吧,也算還了這兩年對她的不敬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