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曾經叱吒後宮,幾十年浮沉的女人,這個在外人看來,強大冷酷無堅不摧的女人,這一刻,卻是顫抖的如同水中的浮萍。
她的眼淚氾濫,死死的盯著蕭樾剛硬的面孔:“樾兒!你還不曾為人父母,你還不懂得這些悲哀。不是我要偏心你大哥,而是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們當中有人離開我了。皇權變更,不是小事,勢必又是一場動盪和浩劫。何況——”
她說著,又狠狠的閉了下眼,然後重新睜開,這才能壓下心中的悲涼說出口:“皇帝已然病入膏肓……”
“蕭昀也容不下我!”蕭樾這樣說道。
他的音調不高,卻是突兀的打斷了周太后的話。
周太后的表情僵住。
蕭樾看著他,無悲無怒的繼續說道:“他得蕭植的言傳身教,早就將我視為死敵和眼中釘。母后若是不信,那我們打個賭如何?”
周太后眼中神色慢慢又轉變成驚恐。
蕭樾道:“如果這一次我送沉櫻去北燕,途中蕭植能忍住不對我下手,那麼我就退一步,等他壽終正寢。而屆時,如果蕭昀不再猜忌,願意將北境的兵權再交還於我,那麼——我也放過他,從此以後長居北境,永不回京。”
這對他來說,等於已經做出了超出底線的讓步了。
只要蕭植那兩父子都不再針對他,他是可以為了安撫自己的母親,放棄奪位的計劃的。
可是,他太信誓旦旦了……
周太后甚至比他更瞭解皇帝,幾乎不用想她就知道,這個賭——
她必輸無疑。
她的嘴唇動了動,想要再勸……
可是,誠如蕭樾所言,這些年她維護和偏袒長子的已經夠多了,這對他,對宜佳和宜華她們都不公平。
周太后訥然半晌。
蕭樾看著她眼中的蕭條和荒涼,最終,還是不忍的微微嘆息:“母后回去吧,沉櫻的事我會辦妥的,要是讓他察覺您來了我這……少不得又是一場猜忌,一場風波。”
周太后從晟王府出去的時候,蕭樾沒去送。
岑管家從後門送了她們主僕出去,那裡停著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
王府的下人殷勤的搬了墊腳凳,趙嬤嬤扶著她上車離開了。
回城的馬車上,趙嬤嬤看著她佈滿血絲的雙眼和憔悴的臉色,欲言又止了幾次,最後還是握住她的手道:“太后,小殿下的事,您便隨他吧。”
周太后不由繃緊了身子,訝然的抬眸看向她。
趙嬤嬤苦澀道:“小殿下執意選了定遠侯府那個跟他看上去極不匹配的姑娘做王妃,真的只是少年衝動嗎?”
周太后眼中閃過一絲惶惑的光。
趙嬤嬤道:“娘娘您是太憂心小殿下和陛下之間的事了,所以當局者迷,定遠侯是南境戍邊的主帥,皇上在位,只專心權位,一直都是守成而已,如果小殿下接觸武家是另有深意的呢?南梁那邊,皇帝也老邁了,如果政權交替,少不得就又有了可趁之機……”
她說到這裡,周太后已經再也冷靜不了了,一骨碌坐直了身子,激動地抓住她雙手:“你說咱們和南梁還有議和的可能嗎?”
趙嬤嬤也知道這樣說很大逆不道,但她是真的心疼周太后,所以也不忌諱,只如實道出自己的感覺:“指望皇上怕是指望不上了,但是小殿下那裡……未必!”
周太后本來已經黯淡無光的雙目,像是瞬間又被點亮了一樣,胸口開始劇烈的起伏,大口的呼吸。
如果說當年她和信王母子爭鬥,並且將皇帝推上了皇位,她是無路可退,也別無選擇;
宜佳被嫁到了陳家,成為蕭植用來扳倒魯國公府和信王母子的棋子,那是蕭植先斬後奏,她被逼無奈;
再到最後,知道皇帝的心理已經扭曲,怕他容不下蕭樾,便將才只有十四歲的蕭樾放逐出京自生自滅……雖然有些違心也有些殘忍,但是因為蕭樾他有能力有運氣,現在還好好地,所以她也不後悔……
可是——
唯獨是在次女宜華……
當年,因為宜佳被蕭植毫不留情的推了出去,她盛怒之下已然無法挽回,為了防止悲劇重演,就趁著南梁來使請求和親,力排眾議,將年僅十三歲的次女宜華長公主送走了。
宜佳溫和軟弱,宜華卻是開朗堅強的。
那時候她想,只要不捲進這同室操戈的漩渦裡,哪怕是到了千里之外的南梁,以宜華的性格和能力,再有強大的大胤皇朝做後盾,她至少應該可保平安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