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自己簡直罪該萬死,百口莫辯,這若是放在外面公堂上的一件普通的投毒案,並且交給他來審,人證物證確鑿,他也不會聽疑兇的狡辯之詞,肯定當場就定罪處置了。
至此——
他就越發肯定這次阮先生真正要剷除的目標其實就是他,為了今天這一局,那個卑鄙小人甚至提前數月就開始佈局了,小太監是他的人,景王府裡的小廝也是他的人,二管家應該不是,但他那外室和孩子卻必然是阮先生事先找人弄走的,或是送出城去,或是直接滅口,二管家之所以沒有警覺是因為他人在王府裡當差,不能常常去外室那,隔個三五天不去很正常,自然也不會知道他那外室和兩個孩子早沒了蹤影……
總之現在擺在面前的所有人證,要麼就是阮先生的暗樁,明明白白的咬住他不放,再要麼就是一群糊塗蛋,稀裡糊塗的被人牽進了局中,譬如那小太監的老子娘,也譬如他府裡的二管家,他們雖然沒被收買,說的也都是實話……但起到了關鍵的串聯作用,還是等於把梁元旭釘在了弒君這項大罪的恥辱柱上。
梁元旭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懊惱,最可恨的是他居然明明白白的知道這是有人設局在害他,甚至知道對方是誰……
明明白白的,卻還得把這個屎盆子自己頂起來。
他眼巴巴的看著梁帝,只希望他扮演了這麼多年的老實兒子能讓梁帝打從心底裡相信他。
梁帝倒是真的相信這事兒不是他做的,只是——
這一刻,他很失望,前所未有的失望。
他看著梁元旭,眼神幽深猶如兩潭幽暗的死水,字字諷刺的冷笑:“外人陷害你,你便毫無還手之力,更有甚者,你連自己區區一座王府都把持不住,連自己手底下的人都籠絡不住,也看管不住……”
這樣的人,還能指望他什麼?能指望他在強敵環伺的情況下支撐起一座王朝嗎?
這三年,梁帝耗費了巨大的心血去培養梁元旭,現在他雖然已然下了放棄的決心,可到底是意難平,胸中血脈翻湧,他的目光晦暗莫測,手指捏了又捏,幾乎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才終於忍著沒有發怒,沒有失態,只是揮了揮手:“這皇都之內激流暗湧,既然你連自保的能力也無,那就不要繼續留在這裡找死了,回去收拾一下,即刻離京,帶著你的家眷兒女回你自己的封地去吧。”
在他看來,梁元旭到底還是他的親兒子,雖然蠢了點兒,但至少一直都順從也孝順他,他雖然恨對方的不成器,但終究也算很是顧念了父子間的情分,給了梁元旭一條退路走。
這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縱然這座寢殿很大,並且此刻門窗大開,也阻擋不住天際緩緩壓下來的夜色。
就在一天之前,梁元旭還堅信自己會是將來的一國之君,行走在這皇宮內院之中,不可一世,意氣風發,就好像經歷這一夜,突然就做了一場噩夢一樣,他突然就……
什麼都不是了?
腦子還沒怎麼反應過來,但是出於不甘的本能,他已經驚慌失措的慘叫出聲:“父皇……”
膝行著朝梁帝爬去,梁帝卻再也忍無可忍,順手撈起手邊茶盞砸在他腦門,他眼前頓時血紅一片,血流如注。
梁帝沉聲怒斥:“滾!別逼著朕連最後一點的父子情分都收回來!”
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為了成就帝國霸業,也曾不擇手段的算計,他用了幾十年的時間,試圖來實現自己的抱負,將這座王朝推向巔峰,並且曾經一度,他似乎差一點就做到了,可是人到暮年才發現自己的無力,最得力的兒子已經不在了,花費巨大心血栽培的這個又爛泥扶不上牆,這一刻,梁帝內心深處是充斥著一種巨大的悲哀的。
他不甘心!但是——
必須得認命!
他的情緒簡直糟糕到了頂點,其實還能顧著給梁元旭留了條活路,真的已經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梁元旭大約也能明白他這一刻的憤怒,額頭上的傷口用疼痛提醒他他必須適可而止了,於是捏著拳頭也是極盡隱忍,這才朝著梁帝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十分用力,自虐一樣的在地上留下一片血跡:“兒臣無能,兒臣惶恐,經此一去,不知道此生還能否再見父皇,兒臣不孝,請父皇保重!”
梁帝雖然有意的撐著身體,可是此時坐在案後的脊背也已經完全沒辦法挺直了。
他閉著眼,似乎在沉思一些事情,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叩擊著桌面,一語不發。
梁元旭爬起來,腿卻都是軟的,起身到一半又險些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