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不怕外面有人偷聽,隔著池塘能看見幾個宮女太監在忙著打掃庭院。
她的眉目平靜,出口的語氣卻嘲諷至深:“可是當時那般情況,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夠的,我不能讓自己,讓……母后,甚至整個定國公府都成為蕭植的眼中釘。”
她的心裡對周太后還是有恨的,所以提起她,還是有些難以開口,遲疑了一下,咬音格外加重。
她和周暢源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就算彼此之間沒有情愛在,好歹還有親情,她又怎麼忍心毀了他?
反正那時候她也沒有心儀之人,橫豎都是要嫁人的,嫁誰不是嫁呢?
可南梁求娶之後便不能了。
定國公府是大胤朝中數一數二的勳貴之家,又是外戚,如果周太后只有蕭植一個兒子也還罷了,反正他們怎麼折騰最後都是肉爛在鍋裡,可偏偏周太后除了蕭植之後又生了一個小兒子。周家即便不領兵了,但是在朝中的根基和聲望都不容小覷,用來拉攏人心卻是把好手,本來蕭植就盯他們很緊……
若是沒有南梁橫插一槓子,她假稱自己心儀周暢源,非君不嫁,鬧一鬧之後蕭植和周太后沒準也就順水推舟的妥協了,可南梁皇室既然已經開了口,這又是促成兩國邦交的大事情,大局面前她卻一意孤行要死要活的非要嫁去周家?蕭植會怎麼想她,怎麼想周家?他會立刻就覺得周家對他不夠忠心,甚至為了自家子弟的親事來拆他這個一國之君的臺?這樣的外家,他豈能容得下?
退一萬步講,就算最後蕭植會礙於親戚這層面子允了她嫁給周暢源的請求,以後他們乃至於整個國公府都會成為他的眼中釘,他會時刻監視他們的一言一行,到時候為了不惹他猜忌,他們不能再與宮裡多來往,不能親近蕭樾這個親弟弟,周家的子孫在朝堂上也都得夾起尾巴,老老實實的少與人交際來往,因為蕭植那人的疑心病實在太重了,稍微露點苗頭出來,都有可能是一場禍端的開始。
那不單純只是犧牲她一個人的終身的事,而是關乎到整個定國公府的前程,還有他們這一家子母子、兄弟姐妹之間關係的大局。
來了南梁,成為梁帝的妃子,是她的恥辱,可當時如果為了周暢源而勉強留在大胤……
她很清楚自己受不了蕭植的疑神疑鬼和鬼蜮伎倆,讓她在那人的眼皮子底下咬牙忍個一年半載,那沒問題,可是她自己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裡早就藏了一條毒蛇猛獸,一再的壓抑下去,她真的不敢想象她到底會做出什麼事來,總歸——
是不可能和蕭植之間和平共處的讓他安穩活到壽終正寢吧?
鄺嬤嬤雖然不是很懂朝局,卻也知道當初讓宜華嫁來南梁是周太后和蕭植的意思,違逆了聖意,牽連的自然就是全家。
當年宜華和周太后誰都沒說這些大道理,是因為彼此心裡都心知肚明,她們只是一次次歇斯底里的爭吵,直至最後時間到了,宜華屈服,忍辱負重的上了南梁人的花轎。
因為她的性子活泛,當初宮裡的人都說這位嫡公主驕縱,可鄺嬤嬤知道,她一點兒也不任性,她其實是一個相當有眼界和心胸的好姑娘。
相對而言——
決絕追隨她,不離不棄的周暢源那才是真的任性。
“唉!”思及往事,鄺嬤嬤忍不住的唉聲嘆氣,“一晃眼都十八年了。”
宜華始終沉靜的雙瞳之中終於有一層水光浮動,她看著遠處的天際,那個北方,是她早就扔在遙遠記憶裡的故鄉。
她靜默的看了那個方向許久,最後就不無哀涼的笑了。
她說:“嬤嬤,我其實真的沒有你認為中的那麼無私和強大,當歲月靜好時,我是願意維護一些人而適當的做出妥協和讓步的,可是當我自己已經一腳踏進了沼澤深淵之中了,你還指望我會違逆本心再去成全誰?我只是個凡人,我不是神,趨利避害才是人性的本質。而有些人,他們只適合用來錦上添花,一旦環境變了,就必須果斷的舍離放棄,二表哥於我,就是這樣的存在。在當初大家一切安好時,即使我不愛他,但是因為他待我真心,誠摯,我願意的,我可以心甘情願的嫁給他,也全心全意的對他。可如今卻不能了,我自己一個人一步步苟延殘喘的走到現在就已經拼盡了全力,我相信他對我的心依舊是真的,可是我現在就只想救我自己,再也分不出任何的餘力去遷就他了。”
歸根到底,終究還是因為她確實不愛周暢源。
她一直將自己的心看得很清楚,歲月靜好時,知道他沒有自己會沒法活,她願意拉他一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