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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俊傑(二)

“此話怎講?”趙當世皺眉而聞,同時聽到陳洪範清了清嗓子,卻沒聽到他說話。

張獻忠自斟自飲,一連喝了幾杯酒,繼而緩緩放下杯子,長嘆一口氣道:“姓張的雖然沒讀過幾年書,但也知道聚沙成塔、匯流成河的道理。咱義軍,勢單力薄,與朝廷對抗,本來捏成個拳頭,還能過上兩招,然而現在各營各部心思各異,互相猜忌提防,各自為戰,如何能成大事?”

趙當世聽出他明顯話裡有話,再問:“小弟久在四川,對此間情形不甚瞭解,八大王可否講明一二?”

張獻忠再嘆一聲:“早前,陝中洪蠻子逼得緊,我就說要出來緩解緩解。哪料李闖個二愣子,死活不肯,說什麼死也得死在祖地,大家夥兒拗不過他,就也任他去了。只是他一留不打緊,蠍子塊、滿天星、過天星等一大撥人都瞎了眼追隨他留在了陝中,義軍之勢始散。而後,老闖王聽信他鬼話,從湖廣又回去了陝西,結果如何,你也見著了。老闖王這一沒,我義軍元氣大傷,勢又散了好些。後來,我糾集曹操、老回回等,一路向東橫行無忌,最遠抵徐泗、應天,所向披靡,那是何等盛氣!”說的入港,張獻忠抓起酒壺,徑直就將嘴對上口子直接喝了起來,全然不管從嘴逢肆流到鬍鬚衣衫上的酒水。

趙當世手一招,大聲道:“再上酒來,為八大王助興!”

張獻忠將酒壺裡的酒都喝了個乾淨,順帶舔了舔嘴角的酒漬,繼續說道:“只恨那老回回、曹操,皆是鼠目寸光之輩。勝敗本常事,可他兩人,一個瞻前顧後,遇屁大點事就要‘三思再三思’,猶猶豫豫;一個膽小如鼠,整日價疑神疑鬼的,總覺得旁人要害他。路上不過遇到些小坎坷,這兩個腌臢潑才就開始與老子抬槓,老子後來煩了,索性與他們分道揚鑣。你再瞧瞧,姓羅的從此成了流竄在山林河道中的野鬼,老馬開啟封,把自己的老命都險些打沒了。獨我一部,苦苦支撐,尚可使我義軍大勢堅持下去。縱如此,這兩人一走,我義軍大勢再次大散!”

趙當世見張獻忠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心道你倒真將自個兒當成救世主了,嘴上仍不住寬慰,又聽他接著說:“本來,就這爛攤子,好歹也能在製成一段時間,你說靠的是什麼,不就是鄖陽通道這一口氣?有劉國能、賀一龍守著這條路,咱進可攻退可守。而今劉國能降了,賀一龍也不知那根筋搭錯,去河南找老回回尋死,這鄖陽又給官軍拿了去。這通道一斷,陝中弟兄與我等失聯,再也無法相互應援、牽制官軍,我等亦無法躲入鄖陽、興安所之間的群山喘息,而官軍,則完完全全可以安心關門打狗嘍!”

趙當世邊聽邊點頭,張獻忠這話雖糙,卻也不是全然信口開河。趙當世熟曉地理兵事,稍一分析就明白張獻忠言語中雖然不免有些誇大自己貶低別人的地方,但總體聽來,將這兩年流寇的分合興衰也說了個八九不離十。此前,盧象升調任北去,正是流寇發展的最佳時機,然而張獻忠、羅汝才、馬守應卻在這關鍵時刻內訌起來,到頭來一拍兩散,沒有趁機打破官軍的桎梏,反而坐失良機,將自己一步步逼入又一個死角。

“眼下,曹操、整齊王、左金王等流竄於光山、固始之間,老回回、革裡眼等則躲藏郾城,另又有射塌天、順義王、安世王、改世王等羅山、信陽苟延,其餘人等,雜七雜八,如過街之鼠,劉流散各地皆不足道。唉,楚豫淮我義軍看似聲勢浩大,遍地開花,其實渾如一盤散沙,是繡花枕頭一肚子草!”張獻忠說話間,頭已經搖得像撥浪鼓,“趙兄,我冒昧問一句,你來湖廣可是為了另尋天地發展壯大?”

趙當世心罵一聲“屁話”,口道:“正是。洪承疇鐵了心要辦川陝,這兩省形勢險峻逼仄,小弟向聞湖廣自己兄弟多,所以特來投奔,共襄義舉!”

“唉呀,那麼兄弟是來錯時候了!”張獻忠脫口而出。

趙當世呼了口氣,緩聲道:“願聞其詳。”

張獻忠瞥了一眼正盯著酒杯出神的陳洪範,正色道:“楚豫動靜大,前番我部更是直搗南都,朝廷恐懼之下無時無刻不想全力撲殺我等,這你是知道的。”頓了頓,復言,“去歲,熊文燦代王家禎任南畿、河南、山西、陝西、湖廣、四川五省總理的事你知否?”

趙當世故意裝傻:“不知。”

“熊文燦這人不得了,曾為福建撫臺,不費一兵一卒,單憑一個人一張嘴,就降服了東南海面數家巨寇,就連皇帝小子,都認為他是不世出的奇人。”張獻忠說著又看向陳洪範,陳洪範這時面目凝重向他點了點頭,似乎對他的話深以為然,“可嘆的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