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竿提拉幾下,甩將起來,釣魚客握看鉤頭,一尾白鱗正在陽光下掙扎扭動。那釣魚客呵呵笑著,將那白鱗從鉤上取下,丟進身旁的魚簍裡,又拍拍手,將魚竿遞給小廝,迎上趙當世:“賢弟難得有空。”
趙當世看看陳洪範那悠然神情,搖搖頭道:“如何能及哥哥輕鬆自在。”
陳洪範自數月前回家休養後,一直就沒出來走動,趙當世年初往督師府賀歲,也與他剛好錯開了。這下再見,對方已然採菊東籬下,寄情于山水、陶冶於園林,哪還有半點金戈鐵馬之氣。
小廝捧竿在後,兩人就繞著磻溪湖慢走。交談間,趙當世覺陳洪範有意迴避軍務,只將話題引向琴棋書畫等一些雜事上,不禁嘆息一聲。
陳洪範似笑非笑,猶豫稍稍,還是道:“賢弟如何面有寂寥色?”
趙當世皺起眉頭道:“山清水秀之地本好,但若消磨心智,反倒不及窮山惡水磨練人。”
陳洪範聽出他話裡有話,閉口不接。趙當世一停腳步,搖頭道:“哥哥,小弟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我兄弟無話不說,但講無妨。”陳洪範有些尷尬地微笑。
趙當世點頭道一聲“好”,接著道:“自從督門一別,數月不見哥哥,本當以為哥哥整軍經武,預備厚積薄發,豈知竟日夜在莊園間流連,不著兵事。若是這般,當初你我二人一力使勁,在督門下承諾許願,又為的是什麼?”
陳洪範輕咳一聲,面有羞赧,趙當世進而道:“哥哥既然留在了襄陽,站定了腳跟。正值奮發圖強之時,緣何反而暮氣沉沉,效那五柳、貞白先生之舉?”
“五柳先生”陶淵明、“貞白先生”陶弘景,都是有名的隱士。趙當世這話當然不是誇讚陳洪範澹泊清遠,而是委婉指責了他的不思進取。
陳洪範沉默片刻,轉頭先對那跟在身後數步的小廝道:“你先回家,就說我今日晚些歸。”等那小廝跑開,微微低頭,“瞧賢弟這話說的,勞碌一年,新年前後有些懈怠,也是不由自主。”
趙當世對陳洪範的心態大概知曉。陳洪範雖勉強在楊嗣昌督門下混了個位子,畢竟比不上當初在熊文燦心裡的緊要,自知得不到楊嗣昌重用,也沒有靠兵馬打出一片天的能力,且朝中風雲變幻,早前的幾個靠山失勢的失勢、退閒的退閒,大多都倒了,他不免有些兔死狐悲,進而對未來悲觀,自覺沒有前途,所以得過且過,心灰意冷。
釣魚蒔花,悲秋弄月,看著風流瀟灑,但都只不過是陳洪範自欺欺人的遮羞布罷了。
對趙當世而言,陳洪範實可算一位貴人,是提攜他在楚北安身立命的重要角色,趙當世有恩必償、有仇必報,如今這個哥哥落魄,怎能不搭一把手,拉上一把。況且,陳洪範以為自己已無價值,可在趙當世眼中,他依然重要。
“兄長,值此切要關頭,正是我兄弟二人奮起一搏的好時機。別人可以懈怠,你我怎能懈怠!”趙當世連連搖頭,嘆著氣道,“楊閣老率軍離襄的訊息,你可知道?”
陳洪範悶聲悶氣道:“有所耳聞。”
趙當世繼而道:“楊閣老決意親自追剿川陝賊寇,但這襄陽府依然是督門駐節所在,調撥各州縣的錢糧甲械還得府裡統一度支,仍然攸關重大。標營一走,楚中空虛,楊閣老正要你我兄弟戮力同心,保府城太平。”
陳洪範一聽這話,抬起頭道:“當真如此?”
趙當世道:“怎有虛言。哥哥你想,左帥、使相先後離去,在這楚北,還有何人?無非就是哥哥和小弟二個而已。”聲音到此一低,“我兄弟二人一條心,他河南有左良玉,我湖廣未必便輸與他。”
這後一句話不說則已,一說之下,陳洪範心頭當即被千斤重的大鐵錘猛敲也似,激得渾身上下都震盪起來,咽口唾沫,瞪起了眼。他早看出趙當世非比常人,但萬萬也想不到自己這個賢弟竟然野心勃勃至此。趁勢而為,變不能為可能,實乃梟傑之舉。左良玉是什麼人?趙當世的話又是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陳洪範熱衷權勢,也不是那容易消沉的主兒,否則就不會使勁渾身解數,數次起復,謀求功名。最近沉浸田園事,不聞窗外事,實因惶惶難平,無計可施。他對趙當世說過,信命裡有偏財。當下被趙當世這麼一說,心念電轉,心中竟瞬間闊落不少。
“不知......”兩人復走出幾步,這次輪到陳洪範憋不住了,“不知賢弟有何打算?”
趙當世轉身看他,舒口氣道:“不瞞哥哥,自開春以來,各地賊寇爭相犯我楚地,已有浩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