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太看著宋易,披頭散髮,穿著單薄的衣服,赤著腳。蒼白的小臉在黑夜裡恁是可憐。
那一天,平素最會哭的小女人不哭了。
如果她走了,宋易怎麼辦?
她一個人,無父無母,豈不更難自處?
宋太太丟下草繩,拉過自家女兒,第一次沒掉淚。
“走,回家。娘給你做糊糊去。”
女人的成長,或許是需要一個契機。
但不論如何,這個契機必然是痛的。
宋太太的明白,從這一夜開始。
宋易,也是從這個年代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覺得這篇文章開篇就不大順利。
發了幾遍,JJ都顯示沒有這個章節。好吧。
我繼續寫。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已剪短的發
孤兒寡母,最遭人欺。
尤其是宋太太這樣的年輕漂亮寡婦,更是遭人惦記。但凡事總有兩頭,一邊被男人惦記的宋太太找起工作來,也比別人容易很多。儘管宋太太不認得幾個大字,但那時候真正讀過書的又有幾個。工廠那麼多活,有幾個活能用得到字。
宋太太以“改造”為名工作,也能把宋易養活起來了。
每天天沒亮就早起上工,到了晚上再急急趕回家做飯。摟著宋易一首小曲還沒哼完就睡著了。
宋太太的小曲哼的極好,宋易不止一次猜測那麼英俊瀟灑的父親一定是先愛上母親的歌。以往父親在的時候,忙完了,晚上都會讓母親唱上兩嗓子。而今,母親再也不唱那些婉轉的小調了,唱的都是大馬路上廣播裡放的大紅歌。
也是,這個年代,誰敢去唱那樣的情情愛愛。
幾年過去,不只是歌變了,宋太太也漸漸變了。
以往最是低聲小語的宋太太,聲音漸漸大了起來。有時候頭髮都沒來得及梳理好,就趕去上班。鮮豔的衣服都找不到。
再後來,那個曾經好看的宋太太,也漸漸和路上看到的大媽大嬸沒什麼兩樣。身子漸壯,笑起來也經常可以看得見牙花了。
如果父親在,一定認不得這樣的母親。那時候日子再苦,父親偶爾還會存兩個雞蛋,將蛋清弄出來給母親細細塗在麵皮上,說是對面板有好處。而今,膚色氣質全都變了樣子。
但宋易隱隱明白,這是母親的選擇。
花朵也是因為身邊有大樹遮擋風雨,才能嬌豔生長。現今,母親自己化作了一棵樹,為自己擋風遮雨。
所以母親現在站在巷子口揪著自己的耳朵,大聲斥責讓自己丟盡顏面的時候,宋易一滴眼淚也沒落。
在一個為自己蹉跎了歲月的女人面前,她有什麼資格掉眼淚。
“說!哪裡來的!”現在的宋太太一發聲街頭巷尾都能聽得見,震天響。引來不少大嬸的圍觀,還連帶著幾個孩子伸頭出來看。有幾個,是一個學校的同學呢。
宋易臉憋得通紅,“娘,我們回去好好說。好不好?”
“不行!”宋太太真的是生氣了,“你今天就給我說清楚,哪裡來的破東西!不是讓你別亂收東西嗎?你是嫌棄我拿的少,少你吃穿是不是?非要別人送?”
“我沒收!”
宋易的班上新來了個男孩兒,叫陳然。以前是在國外長大的,估計家裡條件不錯。一來就給班上每人送了塊巧克力。
現在那股狂潮已經過去,對於這些資本主義東西的新奇和熱愛,又漸漸起來了。
每人都有,本來宋易是不想收的。但是看到那個黑色的糖果,記憶裡很小的時候宋先生也給自己吃過,不知道是不是曾經記得的那個味道。
好吧,她撒謊了。是她沒有拒絕。他送上來的時候,她愣神了。然後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悄悄把巧克力藏在書包裡了。
沒想到,這麼快被母親翻出來了。
有人真不能幹壞事,一抓一個準。
“宋易他娘,哎喲,別生這麼大氣。不就是小孩子送個糖果的事情。”門口的張嬸來勸,“我家明子也收了個。沒事兒別嚇著孩子。”
“張嬸你不懂,小孩子從小就要教育好。省的大了以後被些亂嚼舌根的街坊鄰居說閒話!現在這世道,沒什麼都能被人說出有什麼,我倒希望那些亂講人話的婆娘都被砍了餵狗呢,可能嗎!”宋太太嗓門高高的對著宋易吼,“跟你說!誰送的還給誰去!眼皮子這麼淺,以後沒人惦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