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辰站在桅杆下頭,風掠過他披散的頭髮,眉心的束帶上,紅色的寶石綻放著奪目的光澤,誠然是價值不菲的。
葉貞心下有數,只怕他們並非尋常的商賈。
但凡商賈出門,豈會如此明目張膽的將貴重之物擺在顯眼處?他既然敢如此做,自然是因為有了準備,不怕尋常水匪的惦記。
這種人,要麼本身位高權重,要麼與位高權重之人牽連甚深。
橫豎,都不可小覷便是。
深吸一口氣,葉貞面色平靜的走過去,微微欠身行禮,“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自打你醒來,便已經說過無數次謝謝。”耶律辰扭頭看她,眼底有一絲清光,而後繼續望著外頭的煙波浩渺。
“那不妨開啟天窗說亮話,公子有什麼話,就問吧!”葉貞低了眉。
耶律辰微微一怔,沒想到眼前的女子容色絕佳,然心思縝密得教人心顫。他便是不言不語,她卻能猜到自己想要從她嘴裡問出點東西,當下有種被人看穿的窘迫。
愣了半晌,耶律辰才尷尬的笑了笑,“夫人果然是心細如髮,在下佩服。”
“公子若不嫌棄,便稱我為葉貞。”葉貞說得清淺。
點了點頭,耶律辰道,“如此也好。葉貞,我且問你,你們是什麼人?”
“大彥朝的普通人,尋常百姓罷了。我祖上開了藥廬,所以識得一些歧黃之術,左不過難登大雅之堂,倒教公子笑話了。”葉貞對答如流,仿若找不到一絲破綻。
耶律辰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用一種略帶欽佩的眼神看著葉貞,“既然如此,我也不多問,只要你肯救治我的母親,旁的我都不會計較。”
殊不知他如今救的,可是大彥皇朝最尊貴的人。
只是,等他發現,也是許久之後。
“葉貞想問一下,公子這船駛向何處?”葉貞抿緊唇,眼底有種教人無法揣摩的微光。
“戎國。”
此話一出,葉貞面無波瀾的笑著,心頭卻是翻滾如浪。
大彥朝的人,素來稱戎國為戎族,顯然是帶著輕蔑。戎國之人皆是蠻夷之邦,較之中原的禮儀之邦相差甚遠。所以久而久之,中原的百姓連帶著朝臣都抹去了戎國的國,直接以戎族相稱。
但戎族人自己還是尊稱為戎國,耶律辰這一開口,葉貞便知他定是戎族之人無疑。
不用說也明白,這船肯定是往戎國而去的。
只是他們的身份……
定然不可被輕易查出,要知道當日在戰場上,她可是跳過城牆的。軒轅墨隔得遠,除了耶律楚,怕是無人認得。但葉貞被俘多時,多少人認得她這張面孔,那就說不定了。
“彼時你們還暈厥,我也不知該送你們回何處,因為急著趕回來,便只好帶你們一道歸來。水路到底比陸路快一些,若你……若你真當不願去戎國,那……只要你診治了我母親,我便親自送你們回去。”耶律辰說得極為認真,眸色誠懇至極。
葉貞長長吐出一口氣,如今軒轅墨還在昏迷,要走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何況從水路改道陸路,邊境多流寇,誰知道他們會遇見什麼?軒轅墨身子不便,而她一個女子,如何能千里還朝?
“待診治完畢,還望公子信守承諾,送我等回家。”葉貞輕輕的開口,心底有了另一番盤算。
耶律辰大喜過望,“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扭頭看著風浪捲起,葉貞垂下眉睫,沉默不語。
這下離大彥朝越發遠了,這次可是真的要走了,什麼國仇家恨都隨之遠去。可是小梧桐……我的孩子……不知現下何處?
一想起孩子,葉貞的面色青一陣白一陣,甚是難看。
“你不舒服?”耶律辰一怔。
葉貞搖著頭,“只是有些暈船罷了。”輕嘆一聲,“我先回房休息。”
“請自便。”
等著葉貞離開,耶律辰才將目光落在葉貞的背影處。容色間,分明是個倔強的女子,談吐得當,心思縝密。然總在垂眉間,溢開一點微涼的顏色,不免教人疑惑,亦教人有些心生不忍。
她似乎滿腹故事,卻又冷靜而從容,不教人看出眼底的情愫。
一悲一喜,一怒一嗔皆是風情,卻鮮少在旁人面前展露。
他只在葉貞奔向軒轅墨時,看見她臉上流露的真情,其餘時候,耶律辰覺得葉貞冷靜得比尋常男子都要沉穩。
這樣的女子,只怕也不是什麼池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