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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了她最高階的服裝,並且又恢復了她在上中學時的那一套最優美的舉止神態,和她的丈夫一起來了。威廉·布蘭文臉紅得發亮,長長的胳膊和小小的腦袋,仍像一隻揉亂了羽毛的小鳥,絲毫沒有改變。那位矮小的男爵夫人微笑著,露出她的牙齒。她是一個真正迷人的女人,欣喜、冷漠,不停地笑著,老是那麼高興,像一隻黃鼠狼似的。安娜立刻對她非常尊敬;而在她的面前她也十分留意。她本能地為這位男爵夫人奇怪的、孩子般的誠實態度所吸引,可同時,她又對它並不信任,感到有些迷惑。那位男爵現在頭髮已經差不多全白了,而且脾氣很急躁。他已經顯得很萎縮,滿臉皺紋,可是仍然充滿了活力,隨時壓抑著自己的感情。當他坐在那兒談話的時候,安娜看著他那細瘦的身體,漂亮的細瘦的腿和細瘦的手,禁不住臉紅了。她在他身上看出了他的男性的氣概,他的豐富的精力,他的充滿內容的熱情,和他能夠作出的複雜的反應。他完全置身世外,對一切都採取純客觀的態度。一個女人跟他是全然無關的。他的思想絲毫也沒有混亂。所以他才能作出敏銳的複雜的反應。

他是那麼與人落落寡合,可是又那麼有趣;他的僵硬的內含的生命,在歲月的磨鍊下,已經幾乎變得和死亡一樣深重和不可改移,它是那麼殘酷,可是對它自己的行動卻絲毫也不含糊,彷彿對一切都有充分的把握,這些都把她給吸引住了。她望著他那冷漠、熾熱、與人無關的熱情,感到很著迷。難道她寧願要這些,而不願要她丈夫那種無所不在的熱情和他那盲目的熾熱的青春嗎?

她彷彿剛從一個悶熱的房間走出來,現在正呼吸著清新的空氣。這些陌生的斯克裡本斯基家的人使她瞭解到另一種更為自由的氣氛,在這種氣氛中,每個人都是孤立的,彼此不相聯絡。她天性所追求的不正是這種氣氛嗎?布蘭文家彼此過於親密的關係不是讓她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嗎?

那位嬌小的男爵夫人,在她的圓圓的晶亮的栗色眼睛中,總閃耀著一種離奇的光,現在正和威廉·布蘭文在一起玩兒。他感覺不夠銳敏,沒有能充分注意到她的各種動作。可是他卻始終圓睜著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注意著她。他感到她是一個很奇怪的人物,可是她對他並沒有什麼魅力。她不禁一陣臉紅,有點生氣。可是她仍然一次再次帶著奇怪的感情,注視著他的充滿生氣的黑色的臉。她有些討厭他。她對他那種毫無批判意味、毫無譏諷意味的性格感到討厭,因為那顯得和她毫無關係。可是,她似乎有些嫉妒,仍然忍不住生氣了。但他懷著敬意極感興趣地注視著她,好像他正觀看著一頭鼬鼠在那裡玩耍。但是這裡面並不牽涉到他自己。他是另外一種人。她是一種搖曳不定的刺目的火光;他卻是一種平穩的紅色的火焰。她從他那裡什麼也不能得到。因此她擺出一種刺眼的高人一等的神態,要讓他感到難為情。他真的臉紅了,可是他仍然毫不在意。他對她實在沒有任何感情。

保姆帶著她的小男孩進來了。他是一個動作很靈巧的小傢伙,感覺銳敏,對任何東西都沒有一定的興趣。一進來,他就把威廉·布蘭文看作是一個局外人,他在安娜的身邊呆了一會兒,和她比較友好,接著他就走開,一刻也不停地東摸摸西看看,對任何東西都很感興趣地看上一眼。

他父親可是對他喜歡得了不得,總是對他講波蘭語。父親對孩子的那種僵強的貴族態度,父子之間存在的距離,一方面所表現的慈父精神,另一方面所表現的子女的順從,都讓人感到非常奇怪。他們倆在一起玩,可是在不同程度上卻顯得非常疏遠。他們是兩種不同的人,而且這種不同似乎決定於各自不同的地位,而非由於彼此不同的關係。那位男爵夫人則總是笑著,笑著,笑著,永遠笑著,露出她的有點往外齜的牙齒,始終表現出她的那種動人和迷人之處。

安娜意識到她自己的一生可能會多麼不同啊,她自己過著一種多麼不同的生活。她心情激動,她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她和她丈夫的親密關係已經過去了,布蘭文的離奇的無所不包的親密是那麼溫暖,那麼密切,那麼令人氣悶,使人老覺得自己是和另一個人連線在一起,好像他們之間有什麼血緣關係———現在也完全解除了。她不再承認這種關係,不再承認她和她丈夫的親密關係了。他和她並不是一個人。他身上的熱並不總散發到她身上來,並不透過她的思想和個性散發,直到她和他共有一種熱,直到她失去自己的獨立存在。她希望有她自己的生活。他似乎總用他自己的生命,他的火熱的生命把她包裹起來,和她交融在一起,直到她不再知道自己是否還是她自己,或者她是否已經變成另一個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