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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對於任何話語她只希望知道它在工作日中的意義。

那幻境的確曾講過一些話:但任何話必須具有工作日的意義,因為所有的話都是工作日世界的產物。讓它們現在說吧:讓它們用工作日的詞彙講出它們的話。那幻境本身也應該用工作日的詞彙加以翻譯。

“要變賣你一切所有的,分給窮人,”(見《聖經·路加福音》第18章,第22節)在一個星期天早晨她聽人說。這話是再清楚不過了,在星期一早晨聽來也再清楚不過了。當她走下山坡,往車站走去,準備上學的時候,她心裡還一直在想著這句話。

“要變賣你一切所有的,分給窮人。”

她自己願意這樣做嗎?她願意賣掉她的背上鑲著珍珠的梳子和鏡子,她的銀蠟臺,她的耳環,她的可愛的小項鍊,然後穿得像惠裡家的人一樣破破爛爛:像對她來說所謂的“窮人”一樣,不梳不洗,破爛不堪嗎?她不願意。

這個星期一的早晨她簡直像是在苦難的邊緣徘徊。因為她的確希望怎麼對,就怎麼做,但她又絕對不願意按照聖經上講的去做。她不願意變得很窮———真正一個錢沒有,像惠裡家的人一樣活著,醜陋不堪,到處受到別人的憐憫:這情況她連想都不敢想。

“要變賣你一切所有的,分給窮人。”

在實際生活中,一個人不可能這樣做。這使她感到多麼心煩和苦惱啊!

你也不可能真的遞過另一邊臉去。特里薩曾打過厄休拉一耳光。厄休拉一時沉醉於基督徒的謙虛,不聲不響又把她的另一邊臉遞過去。特里薩認為這是一種挑戰,一怒之下在那邊臉上又給了她一耳光。這時厄休拉懷著無比憤怒的心情,低著頭走開了。

可是,憤怒和難以忍受的深刻的羞辱折磨著她,一直到她又一次和特里薩發生爭吵,推搡著她妹妹的頭,幾乎把她的頭給撞碎之後,她的憤怒才終於平靜下來。

“這算是給你一點教訓。”她咬牙切齒地說。

她走開的時候雖然很不像一個基督教徒,可是她卻心安理得了。

基督徒的這種謙恭實在有些讓人覺得可笑和下流。厄休拉對這另一個極端,忽然也感到無比反感。

“我討厭惠裡家的人,我希望他們全都死掉。我的父親為什麼就這樣把我丟下,弄得我們非常貧窮,誰也看不起?他為什麼不能更有出息些?我們要是有一個我們應有的父親,他就應該是威廉·布蘭文子爵,我就應該是厄休拉小姐!我有什麼權利變得很窮,像一個蛆蟲似的在小衚衕裡爬行著?如果我能完全享受我的權力,我應該穿著一身獵裝,騎在大馬上,後面跟著我的趕馬人,我將在一家農舍的門口停下來,對那個抱著孩子走出來的農村婦女,問她那個摔傷腿的丈夫現在怎麼樣了。我將從馬上彎下腰,拍拍那孩子的像披著亂麻一樣的頭,從我的錢包裡掏出一個先令給她,並下令讓人從我的官府裡把有營養的食物送到村子裡去。”

她就這樣驕傲地騎著馬到處遊行。有時,她衝進烈火中,救出一個無人管的孩子,或者鑽進運河的閘門下面,把一個腿忽然抽筋的男孩子拖出水面;或者她像閃電一樣從一匹奔馬的腳下救出一個剛會走路的小娃娃。當然,這一切都是在她的想象中進行的。

可是最後,她忽然又強烈地嚮往著那星期天的世界。當她在那天早晨從科西澤走下山來,看到伊爾克斯頓在它的小山頂上散發出藍色的青煙的時候,那遙遠的話語又在她心中響開了:

“耶路撒冷啊!耶路撒冷啊!……我多麼願意聚集你的兒女,好像母雞把小雞聚集在翅膀底下,只是你們不願意———”(《聖經·馬太福音》第23章,第37節)

她對基督的熱情,希望被聚集在那溫暖翅膀底下的願望,現在又高漲起來,可是這情況怎能適用於工作日的世界呢?這話除了說基督應該把她像母親摟著孩子一樣摟在懷裡之外,還能有什麼別的意義呢?啊,基督,啊,那個可以把她擁抱在自己的懷裡,讓她因而忘掉一切的那個男人!啊,那可以為她提供一個逃避之所,並使她獲得永恆幸福的男人的胸膛!這熱情的渴望使她的每一根神經都顫動起來了。

她也模模糊糊地知道,基督的意義並非僅此而已:知道他所說的耶路撒冷是幻想世界中的一個地方,那地方在日常生活的世界中是根本不存在的。他摟在他的懷裡的不是房屋和工廠:不是房產主和工廠工人和普通窮人;而是一些在日常生活的世界中不佔有任何位置,而且是從來沒有被日常生活的眼睛和手看見或者觸控到的。

然而她卻必須透過日常生活來